直至耳畔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太子想要,臣自当双手奉上。”
自当奉上,
自当…奉上…
席下商陆的语气依旧如同往日那般疏离,而他的话却让谢为欢如坠冰窟,呼吸顿觉艰难无比。
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如同当年那场大雨一般,彻骨寒凉。
商陆将她送人了…
“哈哈哈,商丞相,你的话孤可当真了,如此这美人可就归孤所有了,你可不准反悔。”
李珏走向谢为欢,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胸前,灼烧她的肌肤。
事情发展得太快,谢为欢来不及躲避,她不敢挣扎,也不能挣扎,只能任着李珏那双炙热的手掌紧紧握在她腰间,抗拒却又不得不遵从。
她就像是一个物件,如今从商陆手中,到了太子手中。
“殿下何必如此心急,既是要服侍殿下,不容出一丝差错,不如今夜臣将这奴婢带回去好好教一教规矩,明日再亲自送到殿下府上,如何?”
“好,就依丞相所言。”李珏松开她的腰身,又在她耳畔轻语道:“美人,你可要等着孤。”
谢为欢不自觉后撤一步,紧咬住唇,压下心中的慌乱,“奴婢……奴婢谢过太子殿下!”
插曲过后,喧闹声再次响起,众人又恢复如常。只有谢为欢一人仿佛置身其外,与宴会的一切格格不入。
退回商陆身侧时,她垂眼看向他,男人平静地饮着茶,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将她送人仿佛是早有预谋,而非一时兴起。
凉风拂过,吹动少女额间的碎发,朦胧间看不清男人的眸色。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也不能入太子府。
……
宴会结束后,谢为欢跟着商陆回到车舆。她想同商陆说,能不能不让她入太子府,望着男人毫无情绪的脸,她口中的话几次欲说出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鼓足勇气,她一咬牙,“相……”
只吐出一个字,抬眼时却见男人阖着双眸,呼吸均匀,睡着了。
商陆似乎很疲惫,她不忍心打扰。
只能回府再议此事。
夜色似一片薄雾,笼在男人身上,更显神秘。
她的哀求会令商陆心回意转么?
谢为欢没了底气,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意众人都看得出来,她也相信商陆会有所察觉,只是未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今看来,像是自己在异想天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已至相府,谢为欢小心翼翼跟在商陆身后进了屋内。
周围一时,寂静无声。
屋内燃着烛火,一阵晚风习来,灯火被吹得明灭恍惚。
她依旧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商陆端坐在案前,瞧见她跟着进来,冷声问道:“何事?”
她从未忤逆过商陆的决定。
这次终于鼓足勇气,打算为自己争取一次,“相爷,欢儿不愿入太子府。”
话音落,冷淡的眼神扫视过来。
对视不过片刻,却无比漫长。
“哦?你不愿?”商陆心中升起不虞,语气更冷了几分,“为何?”
烛火映在男人冷淡的脸上,他的神情同嗓音一样淡。
谢为欢跪在地上,“相爷,欢儿这辈子只愿留在相府,求您不要送欢儿去太子府中。”
“欢儿只想留在您身侧。”
空气突然凝滞,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商陆搓着手指,并未看向谢为欢,“欢儿,养棋一日,用棋一时,如今正是需要你为我做事的时候。”
“相爷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太子府中做内应,日后助我行事。”
谢为欢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接着掀起一阵异样的波澜。
“所以,欢儿只是相爷的一步棋么?”
她垂着眼问出这一路都在思考的疑问。自让她学舞,商陆就打算将她献给太子作内应。
她只是一步养在身侧的棋。
商陆将衣袖摆了摆,“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没人比你更合适。”
商陆抬眸瞧了面前谢为欢一眼,少女垂着眼,眼底满是伤心,他心中忽地升起一阵异样情绪,不过须臾便被他压下去。
他从不会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事,不论是养育她长大,还是将她送人,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管对错,他的决定无人能改变,且从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谢为欢望着男人那双冰冷的眼,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瞬间明白了一切,知此事已是他下定决心,毫无转圜余地。
“相爷,您养育欢儿多年,欢儿无以为报。”谢为欢缓缓站起身,似做出决定,纤细的手指解开腰间的珞子,褪去身上轻薄的纱衣。
在烛火的映衬下,不知是害羞还是凉意让少女玉肤如醉,如墨的发丝垂在身前,挡住本该露出的旖旎风光,更让人神摇意夺。
“如今欢儿未至太子府,身子还是干净的。”
如今趁着自己还是干净之身,她愿意将自己献给相爷,成为他的女人。
衣物落地的声音落在耳畔。
谢为欢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
而商陆却只是坐在案前不为所动,未曾施舍她一个眼神。
哪怕一个。
“穿上,我教养你十年,都学了什么?竟有如此龌龊的念头。”
“我不会碰你。”
商陆阖着眼,端坐在案前,他的言语如同冬日的寒风。
冷漠,甚至还带有一丝嫌弃。
像刀子一般寸寸剐着谢为欢的心,连手脚止不住地痉挛,如一只受伤的鸟无处躲藏,只想钻进地里。
——龌龊的念头
——不会碰她。
她怎会期盼着男人会对她有所不同,
还抬她入府。
她似乎已经忘记男人是十八岁官拜丞相,能止小儿啼哭的相爷。
她竟还抱着商陆对她有非分之想,
真是痴傻。
自己只是一个乞丐罢了,怎能妄图染指高高在上的相爷。
她肮脏的身子,
怎配?
怎配?
“相爷,是欢儿的错,欢儿不该对您有非分之想。”
谢为欢眼里蓄满了泪,已看不清地上的衣物落在何处,只好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摸索。
泪水跌落在地上。
她试图将其擦去,不能脏了相爷的屋子。
毕竟她身份卑.贱。
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后,她伏地求饶,“相爷,欢儿知错,这便退下。”
商陆点头,未语。
谢为欢走后,他睁开眼瞧见地上的泪水和血迹。
刺眼,夺目。
少女眼尾泛红,一丝i不挂站在他身前的场景一遍遍浮现在脑海。
他攥着的指尖微微泛白,
“来人!把地擦干净。”
……
谢为欢失魂落魄走回屋内,手指不知是何时擦伤还留着鲜血。
自指尖滴落在衣物上,显得她更加狼狈不堪。
守在门外的半夏见谢为欢如此模样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回过神后赶忙迎上前去扶起她,心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半夏……扶我进去。”谢为欢的声音很轻,还带着颤音。
不知是方才脱衣着凉的缘故还是心冷。
那凉意从四肢蔓延至骨骸,让她仿佛置身于六岁时差点要了她命的那场滂沱大雨。
回屋后,她蜷缩在床角,将被衾裹在身上。
“姑娘,你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和相爷出去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变成如此模样?”半夏端来热茶递在她面前,又拿起帕子擦她的手。
热气腾腾,雾气沾在她的睫毛,恍惚了眼。
“半夏,相爷……相爷他已经将我送给了太子殿下,明日便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相爷他……他怎么舍得!”
半夏闻此,手上一顿。
她服侍姑娘多年,将姑娘与相爷的日常相处看在眼中。
可她还从未见过相爷对何人如此用心,这谢姑娘可真真是头一份啊!
怎么就送给太子殿下了呢?
“半夏,我想自己在屋内…”
“好,姑娘,奴婢在外守着,有事唤奴婢。”
合门之际,半夏望了望榻上的谢为欢,真是不懂相爷明明养了姑娘那么多年,怎么就转头送人了!
烛火跳动,谢为欢的眼神却早已失了颜色。
本以为自己的一心一意能将男人冰冷的心捂热,却没想到男人始终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谢为欢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的幻想破灭了。
一夜未眠。
……
次日,鸡鸣报晓。
谢为欢早早起身将自己打扮得体,穿上那件商陆曾说过好看的淡青色纱裙。
无论如何,不能丢了相府的颜面。
接着,她同半夏坐上前往太子府的车舆。
良久后,至太子府。
偏门早已有掌事嬷嬷等待,她如今无名无分入府,连侍妾都不如,只能从偏门而入。
她在半夏的搀扶下,跨过门槛。
门内的嬷嬷手执藤条,高傲抬起头,斜睨着她,“姑娘既入了我太子府,那就是我太子府的人,日后定要尽心尽力服侍太子。”
“是……”
“还有,眼下姑娘没名没分,要等着太子殿下回来决定,既如此便先到偏殿等着。”
“奴,知道了。”
此言一出,嬷嬷忽地顿住步子,执起手中的藤条回身抽向谢为欢的胳膊。
拍的一声响,
霎时间火辣辣的刺痛感从她胳膊蔓延至全身。
“错了,你入了太子府,就是太子的人,要自称妾,而非奴,可记住了?”
谢为欢紧紧咬住下唇,忍住疼痛,“记…记住了。”
半夏瞧见谢为欢被打,一时气不过反驳道:“你这嬷嬷!我家姑娘错了,你纠正便是,凭什么打人?”
她大有一副上前理论的架势。
“半夏!”
谢为欢赶紧伸手拦住她,这里并非丞相府,一旦行差踏错引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嬷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甩了甩手中的藤条,大骂道:“就凭我是太子府的掌事嬷嬷,连太子殿下都要对我尊敬几分,你个身份卑贱的侍女,仗着自家主子得了殿下的青眼,就敢对我大呼小叫?”
下一刻嬷嬷的藤条就要抽向半夏。
谢为欢拉住半夏跪下认错道:“嬷嬷,是妾的错,日后妾会好好管教奴婢,嬷嬷饶了她这一次可好?”
嬷嬷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还是主子懂事些,你们跟我来吧。”
“是!多谢嬷嬷。”
在嬷嬷的带领下她们在府中行了好久才至偏殿。
谢为欢不禁于心中暗叹,这太子府竟比相府大了一倍!
推门入殿,殿内应有尽有,处处透露着奢靡皇家之风。
嬷嬷又道:“姑娘便在此处等着殿下回来,若是殿下传召,会有下人前来通传姑娘。”
“是,嬷嬷。”
谢为欢因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又折腾半天来到太子府中,浑身的疲惫感袭来,她双腿发软,只能瘫坐在床榻上。
“姑娘,这太子府的下人都吃人,别说太子殿下了,以后我们该如何生存?”半夏带着哭腔说道,方才那个恶嬷嬷明明是处处针对他们。
“既来之则安之,半夏。”
谢为欢望着合窗外随风作响的梧桐树,一切已不是相府熟悉的模样,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她又能做什么?
只好规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只愿自己能在这太子府中安稳度日,赢得他信。
她坐在床榻上等着太子回来,
等啊等啊。
终于在晚时吃过送来的吃食后,有婢女来报,太子殿下已归,传召她前去侍侯。
接下来一众婢女们鱼贯而入,她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摆弄着沐浴,更衣。
最后身着一件极为轻薄的寝衣被送进太子寝殿。
可谁知,入殿后仍是不见太子的踪影。
谢为欢试探性问道:“太子殿下呢?”
婢女低着头,懦懦道:“回姑娘的话,殿下在前院。”
嘎吱一声,房门被紧紧合上,婢女退下。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一时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犹豫再三决定站在门前候着太子归来。
她心如鹿撞,不停地踱步。
眼下入了太子府,又在太子寝殿内,侍奉他乃是人之常情。
可她不愿,
不愿意就如此将自己交给一个陌生男子。可是若太子真的要她,她又能以何理由拒绝呢?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身处于太子府中,她终归还是要属于太子。
思此,她垂下湿漉漉的睫羽。
殿内香炉散发的香气,让人更加朦胧,竟让她酝酿出一丝丝困意。
直至耳畔响起一阵脚步和交谈声,谢为欢困意登时消散。
“奴婢见过殿下!”
“谢姑娘在里面?”
“回殿下的话,谢姑娘一直在里面侯着殿下回来。”
人语毕,那脚步之声越来越近。
她手指紧紧扣着,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