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
张云霄刚从小可院子看过“孩子”出来,便回了自己院子。
在他踏进屋子的霎时,赤狐迎了上来:“殿下,赋税印章丢了。”
张云霄急上眉梢:
“丢了?谁进了我院子?近来正值多事之秋,父皇严查赋税,偷税漏税者严惩不贷,若是教无心之人拿了我的印章去作文章,可就是上赶着给父皇把柄了。”
“遑论我还是士族皇子,若我出事,父皇更是会拿我出气!”
赤狐犹豫再三,道:“是柔夫人。”
柔夫人便是小可。
赤狐踌躇出言:“殿下,寿康大长公主的驸马爷来了,可否见见?”
张云霄一甩袖子:“见什么见,有何好见的!”
他细细嚼着“柔夫人”这三字,反正他还活着,往后他还会有孩子的,只他的孩子母亲不是康氏女,士族女便成。
小可正教人服侍着歇息,门口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她心里慌张:“殿下,是您吗?”
张云霄咬紧牙关,推门进来:“可儿,你细瞧瞧这信,可否熟悉呀?”
他的话像是勾人心魄的鬼怪,小可小心应付,道:“殿下,妾身无父无母,亦无友,实乃飘零浮萍无着地,哪里写过信呀。”
这封信委实是张云霄自己弄来诈小可的。
可信是假的,试探却不是。
张云霄的大手掐上了小可纤细的脖颈。
小可仰着晧白的脖子,眼睛渐渐阖上,仿佛在迎接自己的死期。
小可被掐得脖子青紫斑驳陆离,肺部的空气被一挤全空,脸也憋得涨红,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可就算是如此,小可也没反抗几刻,也没反驳一句。
她只是可怜地看向了张云霄,纤纤玉指抚上了硕大的胎腹,或者应该说,她藏在小腹的枕头装成的胎腹。
小可知道,张云霄要活命,他孩子生母一定要是出身寒微,康贵妃的逼迫像是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这个“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果然,张云霄松开了手,小可离地的双脚重新踩到地面上,那一刻,小可只觉得恍若隔世。
“你……你不怕。”
小可挪到了桌边,手指颤抖地写下两个歪歪扭扭,不成行的字:“不怕。”
“你也不问什么?”
小可又写道:“不问。”
张云霄不愿见驸马爷,赤狐替主子出去说道了。
康润秋也不恼,只道是别日再来。
待他再来之时,便是张云皋跟张云霄一:迎接自己的命运的时候。
没错,真正的赋税印章在他这儿。
康氏力挺张云霄,将岭南属地的赋税印章交与他,让他代收赋税,也是趁机好让张云霄捞点油水。
他未娶寿康大长公主之前,是康氏最有名望的公子,可惜了,皇家不乐意康家有位名满天下的公子当家主,便做主让他娶了寿康大长公主,毕竟驸马无仕途。
一场婚姻,绝了他的未来。
皇家要绝死,他偏要活,还要将皇家搅得天翻地覆,要这南楚易姓。
皇家不是择才用人,打压士族子弟吗?
好,那便顺着皇家来,他康润秋也是贤才,也能作出一番大业!
两日后,日头大好,衬得皇宫的墙尤朱,瓦奇绿,亭台楼阁更是恍若仙境,来回宫女穿梭其中,不时走过几个贵人,无论她们高低贵贱,都是为着太后做寿来的。
林苡没见过太后,听说是士族女子,素来不喜庶族,尤为先皇后出众,都说爱屋及乌,其实反之亦是如此,遂而太后也是厌恶张云皋,偏爱张云霄。
太后跟他们太子府不对付,张云皋今日要先陪皇帝,等宴会开场了,再伴着皇帝一同过来,于是林苡“落单”了。
张云皋虽说是平日嘴里没句实话,可林苡若是在外丢了脸,伤的还有太子府的颜面,遂而,他早早提醒过林苡,不用早去,宴会上说那道那的人少不了,晚去些,还能少受些气。
此前林苡未至时,还觉得此番张云皋真是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直至她亲身一试,才知道其中的深浅,就不如眼前,她的礼物,准确些应该说是太子府准备的礼物,竟和康贵妃预备着的寿礼大差不离。
康贵妃自己不动手,可不松口,她手下依附她的妃子们争前恐后地嘲讽林苡。
林苡不慌不忙的勾唇一笑,道:“母妃们莫怪,先前成婚时,康母妃怕儿媳不善事务,特意将身边的灵莲送与了太子府,灵莲是从‘灵’的大宫女,跟康母妃身边的灵芝可是一等一的好姐妹。”
“儿媳也知晓康母妃用心良苦,凡大事,皆由灵芝操办,不过看来这灵莲也是不中用的,竟敢班门弄斧,偷了康母妃的心意,着实不该,今日过后,儿媳便打死她,好让康母妃出出气。”
谁不知道灵莲同灵芝都是康贵妃的心腹,林苡此话,一来,说是康贵妃看不上她,要使灵莲架空她,二来,说是灵莲本事不济,偷了康贵妃的心意,这不就是说今日之事是康贵妃自导自演指使的?
几句话颠倒了是非,搬弄了对错,林苡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愧是林家的女子。
灵莲尸体都教野狼分干净了,林苡还能拿她做出文章来,偏皇帝那时给康贵妃留了面子,没让旁人晓得那事,她们自然也不会知道灵莲早死了。
顿时,康贵妃教林苡气得心口疼,像是一针一针刺入了她的身体。
不过,康贵妃是气性大,不代表她本事了了。
康贵妃道:“灵莲进了太子府,真是本事大了,翅膀也硬了,平常得我心意的丫鬟,去了太子府竟然还念着旧主,真是不懂规矩,气煞我也,不说旁日了,今日本宫便要泄愤,太子妃可千万别护着。”
“来人,拿灵莲来。”
此时,林苡心中早已跑过了千军万马,黑云压城的恐惧充斥着她的千肢百骸:灵莲都被消化了,我上哪去给你找人去!找野狼?在让野狼嗅嗅灵莲先前的衣裳去找她的骨头?真是天方夜谭!
千钧一发之际,小花厅里传来一记凌冽的,上了年纪的,女子的声音。
“贵妃娘娘,天下长相一模一样之人比比皆是,长相都有相似的,想法还能没有,你真是小心眼,说得你的寿礼就是自己做的似的,还不是底下人做的。”
“且太后六十有九,今日正是庆九的好日子,贵妃娘娘你在这里喊打喊杀,就不怕坏了太后娘娘的福气,太后娘娘可是你的婆母,这儿媳不敬婆母该当何罪!”
说话之人正是那日奚落林苡,落了她面子的寿康大长公主。
康贵妃她们住了声,寿康大长公主当叫太后一声嫂子,康贵妃则是寿康大长公主的侄媳妇,论身份,康贵妃略胜一筹。
可若是真论了身份,儒士的唾沫星子也能喷得她们脸上红阑干一片。
康贵妃和她的菟丝花们就以长辈身份压林苡,寿康大长公主就用长辈身份碾她们,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打断“三军对垒”的,是太后的人。
“各位贵人们,娘娘都等乏了。”
于是,这场荒谬的”战局”结束了。
她们前脚进场,张云皋和皇帝后脚跟了进来。
不得不说,林苡特别厌恶宴会。
宴会上的饭菜不敢吃,宴会上的东西不敢碰,宴会上的人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她还说得小心些,别教人逮住了。
好烦,都怪张云皋和张云霄,干什么把我拉进来这淌浑水里来,还得连累我想破头的出去,真是可恶!
然而,一记突如而来的哭喊打断了林苡的思索。
听声,应是宫女的吵骂。
不过今日的太后大喜,合宫上下皆口吐吉祥,若是无人授意,那能吵到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来?
不出林苡所料,她目光扫过了几人,只有康贵妃脸上带着快意的神情。
“是谁人在外头?”
上头传来太后威严的询问,是上了年纪,中气十足的女声 。
康贵妃当即放下了杯盏,福身答复:“是先前嬷嬷教新来的宫女做事,新来的宫女不听使唤,听说那宫女还姓林。”
太后道:“岂有此理。”
林苡登时气得咬紧牙关。
张云皋撇了一眼林苡。
偏生林苡受了气,还不能好好发一通火儿!
要不是怕张云皋的“长辈”们借着太子妃恼火的名头来给太子府塞人,她也不用当面演戏。
林苡怕自己演不下去,特意掐了一把大腿,但还是无济于事。
于是,气极的林苡决定出去走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附在张云皋耳畔,温声细语的话裹挟着湿热的气体喷洒在张云皋耳旁,轻轻说道:“殿下,我想出去走走。”
张云皋侧目:“我陪你?”
林苡出去就是为着逃离此处,自己能出去散散心,要是张云皋跟着,谁在这里替她收着太后和康贵妃的阴谋诡计?
林苡温语道:“殿下事忙,我自己出去。”
张云皋搁下了筷子:“皇宫地广,还是我陪你吧。”
张云霄早已虎视眈眈了许久,他素来最擅迷惑,林苡要是教他迷住了怎么办?他可得看紧了。
渐渐的,全场的目光都聚到了二人身上,林苡率先“落荒而逃”。
算起来,今日正好是芒种。
她走入花厅,排山倒海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太后偏喜栀子花,宫人们也投其所好,这些栀子花不仅品种昂贵,且教宫人们养得张扬昳丽。
不觉神间,林苡发觉头上一沉。
她信手一摸,原是她头上被别一朵栀子花。
林苡侧目一瞧,来人原是张云皋。
张云皋笑问:“可喜欢,若是喜欢,咱们回去也养。”
林苡眼光瞥向了张云皋身后墙角,那里藏了张云霄,今日太后生辰,穿那身衣裳的只有他了。
她“娇羞”道:“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她恨不得将太后养的这些栀子花统统连根拔起,扔进火堆,最好是再也闻不见栀子花香!
二人各怀鬼胎地“调情”时,残刃找了过来。
“殿下,太后中毒了。”
林苡又喜又悲。
喜的是苍天有眼,太后中毒了。
悲的是他们走不了成了,要是他们一走,太后中毒亦或是他们不孝太后的屎盆子,就要被康贵妃扣死在他们头上了。
林苡本想早早离场,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她们不愧是张云皋的好亲戚!
是一等一的爱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