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1 / 1)

收了新徒弟后,云青岫为自己之前的举动后悔。

为什么没有早点收裴宥川为徒!

一日五餐换着花样,菜式琳琅满目,道道合心合胃。

云青岫所住的小院陈设朴素简单,且她本人并不追求过分整洁,东西常随用随放,院子里外都很随意。

裴宥川主动担起做饭一职,还包揽了院子里外的整理工作。

莫名其妙的,院子里渐渐多了铺着软垫的竹椅、树下的吊床、能躺着晃的秋千……

上面会随机刷新出一个瘫着吃零嘴的云青岫。

屋内,摆设杂乱中不失秩序,许多角落都摆有大团柔软靠枕,一坐便能陷进去。

这几日,她白日指导弟子们修炼,夜晚额外指点裴宥川剑法,闲着没事便摆弄四长老的乾坤袋。

裴宥川像天生的剑修,领悟剑法极快,不过几日便突破至筑基期。

午后日光灿烂,蓝衣少年身姿挺拔,一招一式似流风回雪,恍惚间还能窥见几分她的影子。

云青岫翘着腿躺在摇椅上,吃着清香软糯的竹叶糕,偶尔指点几句。

整套剑法练完时,裴宥川回腕收剑,鼻尖挂着细密汗珠。

院墙外远远传来弟子们的嬉闹声。

今日青山宗上下放假,弟子们都聚在一块玩。

裴宥川为她斟了一杯茶,坐在她身旁开始看剑谱,半点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云青岫忽然想起,自己新收的徒弟有些怪,总是围着自己转。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都爱往外跑,像闲不下来的野马。忍不住道:“你师兄师姐都在外面玩,你也去吧,别整日绕着为师转。”

他侧目望来,分明在笑,语气故作委屈:“师尊这是嫌弟子在跟前碍眼?”

云青岫啼笑皆非:“你这话说得……”

还未说完,赵文镜连滚带爬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师叔……有人堵在宗门前要债,来了许多人!”

段卓先前借了大笔外债,每月初一都要连本带利偿还一部分,被堵在门口要债还是头一回。

看架势,不是要债,来逼宗的。

云青岫淡然放下竹叶糕,“宥川,随为师去见客。”

“是。”少年一身碧青法衣,银冠束发,风姿仪态甚佳。

赵文镜咂舌,裴宥川与从前真是天壤之别,同样是拜师,他怎么命如苦瓜摊上那样的。他胡思乱想一通,连忙拍了拍脑袋,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小师叔,这可怎么办,要是给不起……咱们青山宗是不是要到头了?”

他悲从中来,一泡眼泪包在眼眶就要落下,抬头就见云青岫已飘然离去,裴宥川朝他颔首见礼后也走了。

“小师叔、师弟,等等我——”

日光灼灼,气派奢华的飞舟停在青山宗门口,细眼方脸的修士满脸倨傲。

“青山宗欠我千金阁五十万灵石,叫你们宗主滚出来还债!”

山门前,十几个弟子严阵以待,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愤然。

“青山宗何时欠了这样多,欺人太甚!”宣黛气得咬牙,把手里的改良雷符甩了出去。

一声巨响在飞舟外炸开,天空缓缓飘起一朵蘑菇云。

同门纷纷投去震惊的目光。

这扔的是雷符还是炸药啊?

方脸修士险些被甩下船,定神后发现飞舟没有破损,强撑着气势嗤笑道:“没见过世面,就凭小小雷符也想破仙舟防御阵。”

“嗖——”

他只来得及感到一道劲风掠过,随后脸颊一痒。

血痕渗出密密血珠,竹叶深深没入他身后半寸的船板。

只要对方想,他即刻就会身首分离。

“是小师叔!”

“小师叔来了!”

弟子们瞬间像找到主心骨。

方脸修士蓦然对上一道视线,云青岫目光淡淡,可他莫名生出恐惧,不由倒退两步,气势瞬间垮了。

“废物。”

朱袍老者敲着烟杆,身形瘦小,一脚踹开方脸修士。随即冷哼一声,放出元婴期威压。

青山宗的弟子们顿时面色苍白。

“你就是云秀?”朱袍老者以一种极其挑剔的目光打量,似在挑拣货物,半晌才勉为其难颔首,“一夜金丹,样貌上佳,也算奇货可居。”

四下寂静。

一道极其阴沉暴戾的视线,将他死死钉住。

此人远在他修为之上!

朱袍老者迅速扫视仙舟之下,除了青山宗的人再无旁的修者,也寻不到那道视线的出处。

是错觉?还是青山宗傍上了靠山?

正惊疑不定时,洛云语一身紫衣,提着银鞭大步走来。

“青山宗宗主在此。千金阁阁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她挡在云青岫身前,语气极冷,“这个月该给的灵石都已给了,阁主口中的五十万从何而来!”

说罢,她微微侧头,压着声音飞快道:“秀秀,对方来势汹汹莫正面对上。我已通知师弟回宗,先周旋拖时间。”

云青岫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师姐,明明心都悬起来,修为既不如她,也不如仙舟上的老者。

可就是那么坚定的站在她面前,以保护者的姿态。

这样的感觉太过新奇,她从未体验过。

云青岫一时半会没答话。

朱袍老者手一扬,纷纷扬扬的契书拓本落在青山宗山门前。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还落了宗主契印。青山宗向千金阁借十万灵石,连本带利要还二十万灵石,半年内偿清。

落契日期是四个月前。

洛云语截住一张,耳边嗡嗡响。

先前段卓借着疏通关系的名头,已经借了不少,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门要债,害得百里竹一直在外为宗门奔波。

云青岫神魂归位后,填了不少窟窿。眼见青山宗日子要好起来了,竟又多了一笔还不起的债!

朱袍老者冷冷一笑:“契印已落,你青山宗不认也得认!”

元婴威压碾下,与护宗大阵相撞,激起层层震荡,山门内的弟子东倒西歪。

“飕飕”破空之音传来,眼前却空无一物。

洛云语正惊疑不时,一只手伸出,截住一根悬在她眼前的银丝。

她惊道:“傀儡丝!秀秀,你别碰到……”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云青岫从她身旁掠出,踏着纤细如发的丝线,眨眼间踏上仙舟。

朱袍老者骇然:“这不可能,你碰了我的丝,怎会无事!”

云青岫持剑翩然而来,在十余位修士的围攻下游刃有余,灵力汇入剑柄,专往他们的关节敲。

没一会,满船修士灵力滞涩运转不灵,横七竖八倒地。

老者不信邪,反手又射出几道傀儡丝,被云青岫一把攥住猛拽。他像被放飞的纸鸢,在空中光速旋转几圈,又轰地砸进地面。

“你……你竟敢!”他吐出满口血沫,刚爬起来,后背一沉,又被踩回地上。

云青岫道德感不高,殴打老人家时得心应手。

“傀儡丝上附着了你的神识,神识太弱,对我自然无效。”

论神识强大,仙洲无人与她匹敌,那傀儡丝连挠痒都不够格。

剑锋穿过一张契书,停在老者额心前。

日光晃眼,剑刃折射的银芒更是刺目。云青岫温和道:“阁主仔细看看,是几时借的?”

老者忍辱道:“四个月前。”

“几时还呢?”

“……半年内。”

“原来识字呢。”云青岫微微一笑,“该还的,青山宗分文不少。但有人想提前打劫,那可不行。”

云青岫撤剑移开脚,若老者多看一眼,便会发现她的剑上无灵力流转。

打了一场,灵力已经耗光了。

云青岫飘然离去,还赠了一句:“慢走,不送。”

仙舟登时跑没影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刚落地,灵力源源不断渡过来。云青岫回头见裴宥川,顺手摸了把他的头,“乖。”

裴宥川底下头颅,送到她手边,“师尊可有受伤?”

云青岫摸完头,手痒起来,又捏了捏他的脸:“没事,那阁主不擅长正面迎战。”

弟子们呼啦啦围来,七嘴八舌夸赞着。宣黛更是搂住她的腰,一个劲喊着“小师叔”,打断了师徒叙话。

等弟子们闹腾完,洛云语才拉着云青岫,从头到尾打量后,难得板起脸:“太莽撞了,怎么能用手去接来路不明的东西。秀秀,你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了师姐会心疼。”

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云青岫笑起来:“好,听师姐的。”

洛云语轻叹:“虽说赶走了这群逼债的,但欠下这样多,是怎么也还不清的。”她注视着弟子们,又看向云青岫,“我稍后就把弟子们的名字从宗门玉碟中除去,你和师弟也是,都不要留在这了。”

“我留在这就好,到时他们再来要债,大不了将青山宗收去。”

弟子们都红了眼眶,倔强摇头。

宣黛扑进洛云语怀里,哭道:“不要,我哪也不去,就跟着师尊……”

哭声逐渐连成一片。

裴宥川站在云青岫身侧,抱着手臂挑眉观赏,众人忙着难过,也无人注意到他的格格不入。

“五十万灵石罢了,也不算多。”云青岫从容道,“同为青山宗的人,怎么能让师姐独自一人?”

洛云语搂着一个,另一只手轮流给赵文镜和李闻鹤擦眼泪,哭笑不得:“五十万还不多吗?”

“扑棱棱——”

一只雪白灵雀盘旋几圈,优雅停在洛云语肩头,啾啾啼鸣。

哭声一止,弟子们都好奇望向它。

灵雀脚腕有圈银环,上刻阴阳图,环上缀了枚乾坤戒。云青岫认出这是天机阁豢养的,又想起洛云语曾说过她有位旧相识,是天机阁阁主之徒。

洛云语怔了许久,才取下乾坤戒。

里头只有两样东西,一张仙洲各大钱庄通用的钱票,一张纸笺。

钱票能取出五十万灵石,纸笺上只有寥寥数语。

“闲时起卦,观卦象知你宗门有难,一点好意,勿拒。”

弟子们识趣地退开了,山门前只剩洛云语和云青岫。

洛云语拿着两张轻飘飘的纸,只觉得重若千斤。叹气道:“他还是算得那么准。”

云青岫无意窥探他人过往,只道:“师姐不想收。”

洛云语沉默一会,道:“这份人情太重,欠下了还不清。但不收……”她转身回望老旧山门,“他们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云青岫莞尔笑道,“旁人给的,没有自己赚回来的踏实。”

她伸手一拍,灵雀带着乾坤戒扑棱棱飞远。

“青山宗的事,无需外人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