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覆盖进度有了一点进展。
云青岫照例出门准备吃饭。
刚推开院门，宣黛提着食盒，赵文镜和李闻鹤跟着，小旋风般冲进她的小院。
一阵叮叮当当，小院石桌已然摆好饭菜，三人站在一旁，齐刷刷道：“小师叔，请用饭。”
竟然是两道鲜香扑鼻的辣菜。
云青岫回过神来时，已经吃了好几筷子，咸鲜微辣的在舌尖绽开。
“……谁做的？”她严肃发问。
这么好的厨艺，不当个厨修实在埋没人才！
三人互相对视，推推挤挤一阵后赵文镜硬着头皮开口，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小师叔，是我做的。我看您不喜欢饭堂的菜式，就想弄点别的菜。”他连忙补充，“师弟师妹也有帮忙。”
“您要是喜欢，我们明天还送来。”宣黛高兴道。
于是，接下来几天，三人一到饭点就提着食盒过来。
菜式每天都变着花样，云青岫最喜欢那道香辣肉干。
肉干切成手指长的条状，烘干后裹上干辣子与各种调料，咬起来咯吱咯吱，很消磨时光。
躺在小院摇椅上，吃上几根，再睡上一觉，简直是理想中的咸鱼生活。
当最后一根肉干吃完，云青岫拍了拍手，径直离开小院。
将近饭点，几个做完日常任务的外门弟子陆续前往饭堂。
弟子们嬉笑交谈，丝毫没注意到雾青身影逆流穿过。
越靠近青山宗北边，建筑便越低矮简陋。
此处是杂役居所，都是些为了图口饭吃或是为了寻找仙缘的凡人。
几排简陋竹屋连在一块，空地上临时堆砌出一个炉灶。少年袖子挽起，露出光洁流畅的小臂，正将装好的菜小心翼翼放进食盒里。
宣黛三人挤在一旁，被香得馋虫直挠。
少年穿着赵文镜的旧白衣，略有些宽大，风一吹愈发显得修长单薄。
“我的伤已经痊愈，等会便要下山了。”他擦了一下鼻尖的汗，手背的灰沾在上面，为少年昳丽夺目的面容添了几分俏皮。
“多谢道友们这几日的照顾，裴某铭记于心。”少年抿唇一笑，眼眸弯弯。
他封好食盒，又将云青岫给的乾坤袋留下，还留了好几袋分装的香辣肉干。
“赵道友，菜谱我已经写好，往后就劳你费心了。”
宣黛肚子里的馋虫死了大半，眼眶有点红：“大师兄学得那么烂……小师叔明天一尝就知道不对了。”
“我又不是大厨。”赵文镜耷拉着脸，“还能怎么办？咱们还有什么法子吗？”
宣黛一跺脚，扭头就跑了：“我再去求师尊！”
李闻鹤冷静道：“我传讯给师尊，托他也帮忙说说情。”
“那……那我去求一求小师叔吧。快到饭点了，我先走了！”赵文镜提起饭盒，匆匆往外赶。
竹叶缓缓飘落，带走最后一丝热闹，只余寂静。
裴宥川安静站了一会，然后默默开始收拾炉灶，清洗碗碟。
最后一个碗洗净叠好。
余光忽的映入一抹雾青身影，“你给我做饭，却不留自己的？”
少年单薄的身躯一震，手背碰到碗盏，顿时噼里啪啦落下。
“仙君。”他唤了一声，垂头道，“这些食材都是赵道友他们省钱买下的。”
云青岫瞥了一眼剩下的食材，果然都是灵植妖兽，它们蕴含灵气，哪怕已辟谷也可以食用。
青山宗资金状况不佳，弟子们的份例不多。
虽然是最寻常的品质，估计也花了那三个孩子不少的灵石。
她忽然道：“合欢宗四长老与其弟子死了，无一活口。”
“死了？”裴宥川怔愣片刻，“是何人所为？”
看起来，他对此事也很意外。云青岫摇头道：“听闻是邪魔所为，还未查清。”
顿了顿，她又问：“你平日在何处用饭？”
裴宥川看了一眼不远处炊烟已经熄灭的某间竹屋，答道：“我随杂役弟子一起用饭。”
那就是经常吃不上饭了。
杂役弟子没有正式弟子的待遇，都是轮流做饭，宗门会提供基础食材，去得晚就只剩汤汤水水。
云青岫揉了揉眉心，默然无言。
裴宥川抿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做饭是我自己的主意，仙君不要怪赵师兄他们。我的伤已经痊愈，今日便下山，多谢仙君收留。”
少年仰起头，眉似墨裁，一双眼生得极漂亮，弧度弯弯，笑意纯然。
难道是太多疑？灵根与修为无法瞒过她的眼睛，一个练气修士，构不成威胁。
云青岫沉默打量他片刻，缓缓道：“你是否清楚青山宗目前的情况？”
裴宥川一愣，点点头。
“了解以后，还愿留下？”
那双黑瞳刹那间亮起来，似漫天星河。
“愿意的。”他用力点头，“我愿意留下！”
“以你的资质，入大宗门绰绰有余。为何想留下？”
裴宥川眉眼弯弯，语气轻柔：“仙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愿以余生为报。”
…
新弟子入门，需要到正广场测灵根，然后选日后所修行的道。
广场中央伫立着一块测灵石。
裴宥川将掌心按于其上，闲暇的弟子们都凑过来看，宣黛几人屏气凝神等着结果。
测灵石浮起耀眼金光。
赵文镜：“好亮！这是金系单灵根吧。”
刚说完，青光就把金光挤开一半。紧接着，蓝、红、棕三色陆续出现，五色互相排挤，最终首尾相连形成微妙平衡。
一个外门弟子挠挠头：“和俺测灵根的时候有点像，俺也是五个色，但没这么漂亮哩。”
洛云语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样的天资，哪怕入太上剑宗都有一席之地。
云青岫看了眼已经石化的洛云语，朝裴宥川道：“可曾想好修什么道？”
“剑道。”他答得毫不犹豫。
太上剑宗乃仙门百家之首，出过许多惊才绝艳的剑修，成了许多修仙者的白月光。
特别是刚修行不久的修者，十个里有八个都嚷着要做剑修。
云青岫见怪不怪，笑道：“剑之一道修行不易，非心性坚韧者不可成，既然你已选择，日后要更勤勉。”
“是，弟子谨记小师叔教诲。”他抱拳答道，既恭顺又不失少年意气。
洛云语终于回过神来，接受了宗门里来了个天才的事实。
不对，应该是第二个天才，小师妹是第一个。
“秀秀，这孩子拜入你门下如何？”
师兄妹三人，只有云青岫没收弟子。人也是她救回来的，成为师徒也是一段佳话。
洛云语计划得很好，但被婉拒了。
“师姐，我并非剑修。”云青岫莞尔，“三师兄是剑修，拜入他门下更合适。”
天晴朗灿烂，裴宥川站在原地，如当头遭冰水泼下。
云青岫不愿收他为徒。
最终，洛云语拍板决定，让裴宥川入百里竹门下，做他的第二位弟子。
当日夜里，云青岫将肉干咬得咯吱作响，躺在竹椅上看话本。
仙洲大热门的话本主角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人。
太上剑宗宗主谢倦安出现的频率最高，他年少成名，出身高贵，是女修喜欢的冷清长相。
手里这本写的是谢倦安和某妖族少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属于禁忌酸涩拉扯向。
云青岫看得津津有味。
“宿主，你为什么不收他做徒弟？”
书又翻过几页，云青岫懒懒道：“因为累。”
系统默然，又开始碎碎念：“但他做饭很好吃。而且你想啊，百里竹虽然是剑修，但经常不在宗门，放养徒弟，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苗子……”
“念得我头疼。”云青岫打断它，“直接说理由。”
“哎呀……你灵海不是破了个洞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修复的办法。有个现成的充电宝，为什么不用呢？我今天观察了很久，这小子明明就想拜入你门下，肯定乐意当充电宝。”
云青岫轻哼：“为了吸取灵力收徒，我不干这种事。”
“这不一样！吸取是被迫，和自愿不是一回事……”
系统试图通过电子话术说服倔驴宿主。
一个响指落下，屏蔽术生效，世界清净了。
云青岫决定下山继续赚灵石，省得系统看见裴宥川就打坏主意。
给四位弟子布置了修炼任务后，这一走便是小半个月，横扫了云水楼榜上大大小小的委托。
云水楼积分榜前排，几乎被大宗门天骄所包揽。
“云秀”这个名字，势如破竹跃至前三，引得无数修士在论坛发帖议论。
云青岫一心赚钱，没时间刷玉简，还不知道自己小火了一把。
…
云青岫忙了小半个月，回到青山宗时，前来收仙盟费的仙舟停在山门外。
来的是一位仙盟执事，姓周，元婴期，身边带着好几位金丹之上的修士，正在议事堂内喝茶。
这些年，周执事收了原宗主段卓不少好处，见宗主换了人，心中有些惊奇。
门外光影晃动，一道纤长人影逆光走来。
周执事一愣，这女修……有几分似曾相识。
直到收完灵石离开，他还在冥思苦想那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青山宗长老云秀？从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送走讨债鬼，云青岫将最近所赚的灵石全给洛云语拿去还宗门外债。
虽有数千灵石，但于巨额外债而言是杯水车薪，只能应付一阵。
在洛云语眼中，云青岫一直还是曾经那个单纯乖巧的孩子，见她为宗门奔波，鼻子忍不住又一酸。
云青岫倒是没什么感觉。
先苦后咸鱼，这是她给自己画的大饼。
“师姐，宗门内有丹修弟子吗？”
洛云语摇摇头：“宗门内没有丹修，无人指导，而且炼丹烧钱，我们宗门也供不出一位丹修。”
修仙者入道，其中丹、器二道最费钱。
无论炼丹或是炼器，前期投入不菲，后期开销更是不可估量。
云青岫有些头疼。要参加仙门大比，丹药是必需品的，不然全都靠买，把青山宗掏空也不够。
“对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洛云语要说的事关于裴宥川。
百里竹那日回来后没多久，便又出门去赚钱了。她给百里竹玉简传音，让他回来宗门完成师徒仪式。
但他回信拒绝，表明带一个徒弟已经很麻烦，不要第二个。
洛云语叹气：“他就是头倔驴，说不要就是不要，我劝不动他。”
“宥川那边……我是符修，对剑道实在不了解。”
她捏了一下云青岫的脸颊，“你真不收那孩子吗？这样好的天资，又成天眼巴巴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