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德尔玛的连长(四)(1 / 1)

“那望渊会有很多达官显贵吗?比如说大公爵的女儿!机要大臣的儿子!”有个士兵问。

“当然,这种绝不会少的。我隔壁寝室就住了个公爵小姐呢。”洛暮说。

众人发出“哇——”的惊叹声。

“公爵小姐漂亮吗?”有人问。

“忘掉了,应该还可以吧,只记得她隔几天换个发色,想来没有漂亮到能让我一眼记住的地步。”洛暮说。

“阿纳斯塔西亚的饭好吃吗?听说那里的物价很高,真的吗连长?”高余问。

“饭菜的话,我一般都在学校吃,有餐费补贴,个人觉得食堂的饭还可以。物价自然超级高,非必要我绝对不出去吃饭。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瓶水就问你要五十元。”洛暮说。

“一瓶水五十?”旁听的白越神色大变。

“是的,而且还没有标签,你拿到前台扫码才知道价钱,精准利用人好面子的天性,使你咬碎牙齿和血吞。”洛暮说。

“连长你不会当时就认栽了吧?”高余担忧地问。

“这怎么可能!我当时像见了鬼一样放下水就溜之大吉,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毕竟再狠狠不过我们穷鬼,是吧?”洛暮说。

“连长英明啊!” 高余直呼。

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基本上来当兵的家里大富大贵者少,听到洛暮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不由得对她更生几分亲近。

帝国的军队里没有什么爱兵如子的传统,大部分主官都趾高气扬,严格奉行我之下壁垒分明我之上人人平等的准则,像洛暮这样的连长实属罕见,他们颇觉激动。

“好啦,大家也尽管讲讲自己的生活。谁先来说说?”洛暮问。

她这话一出,底下人纷纷左顾右盼,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大有一种跃跃欲试又故作姿态的样子。洛暮笑道:“都来当兵了,怎么还忸怩起来了?以后这种时候都要踊跃发言。人要学会表达自己才能说服他人,这点有利于我们上战场劝降敌人,兵不血刃。”

又是哄堂大笑。布莱尔一边笑,一边理解为什么吴肖利点评洛暮能说会道了,这个新上任的连长每句话都格外幽默,大概是种天性。

“或者我来给出个命题,大家是为什么来当兵的?举手发言,让我也来了解一下你们。”洛暮问。

吴肖利第一个举手。

“来,肖利!”洛暮点他。

“我是为了建功立业来的。”吴肖利说。

“这很好,有志向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我记得肖利你是退学来参军的,勇气可嘉,值得我们学习。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洛暮赞许地点头。

“谢谢连长,借你吉言。”吴肖利居然有点脸红,很有种学生时代被老师表扬的羞涩感。

“顺便容我多问一句,你渴望建功立业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漂亮女孩等着你回去风风光光地迎娶?”洛暮说。

大家哄的笑了,空气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高余大笑道:“连长你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的!肖利他是有个女朋友,长得非常漂亮!”

“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他有事没事就把女朋友照片拿出来,所以我们全都看过了。”有士兵说。

吴肖利英俊的脸彻底红了,他说:“去去去,你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又看向洛暮,支支吾吾地问:“连长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你真是查户口的也不可能查到这种事情吧!

“我随便猜的。想着以你的才貌应该不缺女生喜欢,刚才的回答又颇具浪漫主义气息,让我想起一首歌,我想想怎么唱。好像是‘我辞别了我心爱的姑娘,踏上征程。路过她家门的……’”洛暮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下一句,但很快就放弃,“后面的调子忘了,大概是这个感觉。”

众人目瞪口呆。

洛暮问:“怎么?我唱得有那么难听?”

“不不不,连长你怎么知道他天天就哼这首歌。连长真的没有什么读心术吗?怎么什么都能说中。”高余震惊地说。

吴肖利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说:“以后绝对不能说连长半句不好!太可怕了!”

“别紧张别羞涩,主要是这首知名度广,你但凡哼首小众的我都不会猜到,纯属巧合。大家不要怪力乱神。”洛暮淡定道,“下一个,谁还想说说自己的志向?”

白越提议:“不如连长你猜吧,展示一下你的读心术。”

洛暮说:“真的没有读心术。我要是有读心术肯定天天溜达在阿纳斯塔西亚的街头读所有人的心,然后办个杂志刊登花边新闻,这样子岂不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去实施也为时不晚。”白越坚定地点头。

“是的,把我们都带上吧。连长得道,鸡犬升天。”布莱尔说。

“然后就因为得罪太多达官显贵被抓进去,吃上几十年的牢饭,从战友变狱友是吧。”洛暮说。

他们开怀地笑了。

“不过一队的提议不错,让我来猜猜,我们中间有没有听家里的话来参军的。就是那种爸妈说孩子你去吧,当兵领军饷有前途,正适合你去拼搏。有没有这种的?”洛暮问。

连队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高余说:“好吧,其实我就是这种。”

“其实我们也是这种。”又有一批人说,人数居然占连队的一大半。

“那大家是怎么想的?大胆地说,不要有顾虑。”

“嗯……没什么想法。反正也大学也读不起,打工又太无聊,还不如来当兵,至少爸妈说起来脸上也有光。”高余说。

“想法很真实啊。但是你现在来当兵和之前意味是不同的。现在是战争期间,我们都是要上战场的。很危险,会死人,高余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吗?”洛暮问。

高余愣住了,说:“我没怎么想过。”

“其他人呢?大家有想过吗,类似的如果我们牺牲了的设想?”洛暮问。

布莱尔和白越听到她的问题,不由得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洛暮来之前他们讨论过怎么带领三连的问题。得出的结论是尽量回避战争的话题,因为他们手下的兵甚至包括他们自己都只是没什么经验的新人,由于战争动员令急匆匆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敢提死亡、战争这些敏感的词汇,害怕吓到这群新兵,也像是自己在逃避。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剩下的就先不思考了,上面自然会决策的。两个军官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

这种想法没有任何错,帝国的教育就是如此。帝国从未提倡过探索未知、思考未知。在人们的观念里未知是件可怕的事情。而人只要思考就会遇到未知,所以很多情况下,他们会主动放弃思考。

现在洛暮猝不及防抛出这样血淋淋的问题,如此尖锐又如此无法回避,让他们觉得如芒刺在身。

“我应该算是想过。”吴肖利说。

“好,说出来,肖利。”洛暮对他点头。

“连长你知道,我的目的比较明确。我就是想上战场立点功,扬眉吐气一把。就跟做生意一样,投资你就得冒风险,没风险怎么会有收益?我来之前想好了,如果死在这,反正会发一大笔抚恤金。光脚不怕穿鞋,我家还有个弟弟,无所谓了。”吴肖利说。

真是孩子气的想法啊。洛暮心想。这群年轻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他们怀揣着一颗懵懂的心来了,却完全没做好成为一个军人的准备。他们才学会用枪,就要投入到战场上去,被未知和死亡一下子摧毁。

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够活下来呢?就算有人能活下来,活着熟悉战争学会战争,那他所付出的代价一定非常高昂,也许是所有战友的生命。

“很勇敢,肖利。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洛暮说,她又看看专注听讲的其他人,补充道,“大家有答案也可以直接说。”

“第一个,什么是战争?”洛暮问。

“就是……打仗?你打我我打你。”吴肖利说。

“对,那第二个问题,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要打谁?”洛暮问。

“叛军。”吴肖利说。

“叛军是什么样的?他们为什么叛乱?他们和我们的实力对比如何?”

吴肖利笑了,他当然不知道。

“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战斗?现在战场上的局势是怎样的?”

吴肖利沉默,他答不上来,士兵们也没有人能回答。两个队长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他们不理解洛暮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甚至身为军官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有人小声地说:“连长,这些我们也没必要知道啊。”

布莱尔好心地解围道:“是的连长,这都是上面的人要考虑的。”

洛暮轻轻地摇头,说:“不,这些我们都要知道。因为上面的人不会去打仗,打仗的人是我们。我希望大家不要觉得这些事情只有军官才有资格知道,才能去思考。错了,我们都有知情的权利,都有思考的权利。”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于刚才的笑容满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反差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挺直背,去看他们的连长,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洛暮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思考,没有自己的判断,放弃自己的能动性,对战场一无所知。那我们就不是人,而是工具。工具是什么?是损耗品,坏掉了有的是。只有工具才不需要思考,因为它好用就行了,我们是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