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谈判(1 / 1)

姜甫的脸色很难看,他可以接受亏钱,但三成实是在他的计划之外。

可他张张口,甚至说不出可以反驳程知遇的话,就在此时,程知遇突然勾起了唇角。

“当然,我愿意与姜大人交个朋友。”程知遇话锋一转,眸子微挑,语调慵懒地往后坐了坐。

见她神色缓和,姜甫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也软下语气,“程娘子是如何打算的?”

程知遇伸手拿过几案上的茶壶,浅褐色的热茶从壶嘴汩汩流出,热气蒸腾,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冲着热气吹了吹,语速缓慢悠闲,“我可以以成本价收,但我有额外的条件。”

姜甫眯了眯眼睛,“你讲。”

“事关皇子,我不想让闲杂人等听。”她并不急着说,眼尾微扬,轻抿一口。

姜甫眼色一变,当即看向陆元义,眸中愠怒好似要喷火。

陆元义连忙一跪,神色慌张,“姜大人,姜大人,小的敢拿性命担保,真的从未与旁人说过!小的也不知程娘子是如何知晓,请您明鉴。”

“咳。”程知遇故意咳嗽了一声,朝姜甫递了个眼神。

姜甫眸色阴暗,同陆元义道:“你先出去,本官和程娘子有要事相谈。”

陆元义缩了缩脖子,哪敢忤逆,连忙敛袍起身跑了。

门一关,程知遇单手将茶盏放在几案上,目光一瞬变得沉寂。姜甫也不说话,坐在程知遇对面将手平放在膝上,眸中写满了风霜和镇静。

“姜大人想拿陆明做刀,只可惜,人现在还在我手上。”程知遇垂眸看着从茶盏中升腾起的热气,语气淡淡,“朝堂之上,八位皇子明面上兄友弟恭,实则针锋相对、明争暗斗,谁也不让谁。官家年岁渐长,大臣们自然开始站队。只是我好奇,姜大人为何不选亲妹妹,姜婕妤所出的六皇子赵暄,反倒要扶持一个眼盲身弱的落魄皇子?”

姜甫不想回她那么多,只是扯了扯嘴角,避重就轻地说,“眼盲身弱,不是更好控制吗?”

程知遇却压根不信,她倏然敛颚笑了。

她敛起一颗小小的虎牙,抬眸目光骤冷,“姜大人,我不是傻子。陆明今年已然十九,如今只是略识得几个字。你要让他去跟自小长在宫中,由教授、侍讲、侍读日日熏陶教导的皇子们争,喉舌笔墨渗血,足够将他千刀万剐玩得死死的!”

“比起出身,陆明更是下下之选。怎么着,都不是个好人选。”程知遇眸底情绪冷如寒冰,她两世都不能理解,姜甫为何会放弃其他皇子,而选择陆明。

姜甫沉默,程知遇看得比他想象中要远,他不由得指尖一顿,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嗤笑。

“本就没想过要他活。”

!!!

程知遇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脑中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

是啊,若是本没想让他活,那他就是最好的傀儡人选。他无需会筹谋算计,姜甫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借陆明扫清障碍,让他成为众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在明,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替赵暄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将陆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谁碰谁死,等铺好了路,再将他一脚踹走。

棋子怎么能胜利呢?

只是,上一世的陆明太想证明自己了。

他拼尽全力逃离阁楼,重见光明的双眼却渐渐被血填满,他无所谓死,他只想赢。他要将那些在他身上啐痰的人割喉拔舌、将扬鞭鞭笞他的人卸臂断腿,他不管史书怎么写他,方士的谶言又如何诅咒,他只要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摇尾乞怜。

棋子,杀了棋手。

不知为何,程知遇眼前好似浮现了陆明的身影——他瘦削苍白、满手鲜血,站在漆黑死寂尸海中间,眼神是那样麻木而无助。

程知遇暗暗咬着唇肉,沉闷的钝痛在胸腔中蔓延,渗到骨髓血脉之间,舌尖尝到一丝腥甜,她不由得眼眶发酸。

她绝不能,让陆明再落到姜甫手上!

姜甫瞧着程知遇的神情怔愣一瞬,却倏然凌厉。

“我要你代我找,能医好陆明眼睛的医师。”程知遇冷着脸,前所未有的坚决,“且要保证,绝不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我愿意以成本价收下你所有的红茶,只添这两个条件,这对您来说很合算。”

“若我不肯呢?”姜甫的蹙眉,程知遇的条件虽易,却阻碍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程知遇短促地笑了一声,“姜大人十五状元,二十一岁拜侍郎,三十而立,位至户部尚书。时至今日,已有七年。以您的才学,无需踩着谁的脊梁,您自是参天大树。”

“但陆明不同。他太弱了,弱到无论是谁来,似乎都能动动手碾死他。但他并不是无枝可依,陆府不是他的依靠,可我程府是、我程知遇是。”她言语稍顿,语气开始变得疏冷,她不打算给姜甫拒绝的权力,眸子定定看向他,“我可以放言,若您应了我的请求,我可以给你们锦绣楼另指一路生机,可若是您执意要踩着陆明的脊骨往前走,那对不住了,那我程知遇,必定与您不死不休。”

她将最后的四个字咬得很重,目光灼灼似要将人戳出个洞来,却倏然露出一抹冷笑。

“我们营州人最是护犊子,你踩着他,我心疼。”

程府一州之首的富商名号,即便如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臣姜甫,也是如雷贯耳。他不敢和程知遇赌,他怕程知遇是个疯子,最后莫名将他拖至个破家散业的境地。

姜甫的眸底藏着愠怒,却积着不发,沉默片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程娘子说话算话。”

“自然。”程知遇弯了弯眼睛,莞尔一笑,仿若方才冷脸威胁的人不是自己。

姜甫当着程知遇的面写了契子,程知遇检查一遍,又添了几笔,这才签字画押。

程知遇搁下笔,“我先付一半,剩下的,等姜大人的医师到了,自会付清。”

“?”姜甫险些要骂人,“程娘子这不是坑害我?”

“欸。”程知遇面露不解,“这契子上写了的,再者,早给晚给都一样,等医师一到位,我自会派人把银两如数奉上。难不成,姜大人打算赖账不找,只拿钱不办事?”

被戳穿心思的姜甫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见契子上程知遇添的那几条里果然写明了,只是夹在冗长的条款中,姜甫方才没注意。无奈,只得咽下这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好,那就依程娘子所言。”

两人谈好正事,叫人进来换茶,在外面转悠等候的陆元义一见唤人,忙不迭地端着热茶进去。

他狗腿地替两人换好热茶,收了板子在一旁站着侍候,姜甫还在等程知遇自己主动走,谁知程知遇竟慢条斯理地品起茶来。

陆元义看不明白形式,眼睛在二人之间滴溜溜地转,不敢说话。

程知遇不开口,姜甫自然也没什么好跟程知遇说的,冷哼一声,算是对方才程知遇的冒犯泄愤,却也说不出赶人走的话。

两人不出声,受苦的却是陆元义,他尴尬地站在旁边,站到双腿发麻,忍不住晃动。

终于,程知遇赏脸看他一眼,说话意有所指,“听说义哥儿知道不少,我在这儿喝茶,确也无趣,不如你就讲讲,你是如何得知陆明身份的,我听听。”她笑得人畜无害,却叫陆元义不寒而栗。

陆元义将目光投向姜甫,暗戳戳地叫姜甫救他,谁知姜甫低头喝茶并不应声,暗暗竖起耳朵也打算听个热闹。

陆元义擦了擦冷汗,谨慎地去关上了门,走到程知遇近前时不由得提醒,“说可以,但程娘子要保证,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传扬出去亦或者怒起而害我。”

程知遇抬了抬眉,知道指定不是好事,可为了知晓真相,她不得不爽快点头一应,“好!”

话虽如此,陆元义却还是往后退了退,这才低头,语调平缓而轻蔑。

“陆明,是大房嫡长女陆舒兰的儿子。”

“陆舒兰是陆家主陆江最宠爱的女儿,二十年前,陆家落难,在一处小山村里避风头。陆舒兰在那偶遇了微服私访的官家。那时遭水害拦路,官家便在陆府借住,就是这时,两人暗生情愫......陆舒兰竟蠢到,与这个身份不清的男人私通。”陆元义在脑海中拼凑出这段话,其中大多都是他的爹爹同他交代的,只是他爹爹并不知此人身份,提起时,只有对陆舒兰的嗤之以鼻。

“水害一消,官家拍拍屁股便走了,也是这时,陆舒兰才发现自己怀了官家的种。她与人私通,大伯暴怒,说什么都要一碗堕胎药送走这个孩子,陆舒兰不知犯什么病,咬死了非要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以绝食相逼,大伯疼惜她,无奈答应。只是她身子骨弱,诞下陆明,血崩而亡。”

陆元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知遇的神色。他知道程知遇护着陆明,便更加小心翼翼地组织接下来的话,怕惹她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