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赵康(1 / 1)

“姐姐这是何意?”赵俨眸中透出一丝不解。

韫淑仪眼角微垂,放下茶盏轻笑一声,“不管是谁的主意,只要最后归到八哥儿头上,是也不是,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她面庞清丽宛如画中仙女,吐出的话,却如蛇蝎,赵俨暗自心惊,心情平复后不免犹豫,“......可是,他对我威胁不大,何必先拿他开刀?”

“嗯?”韫淑仪唇角冷寂,明明温柔的眉眼,一瞬间变得阴冷。她缓缓走到赵俨面前,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朱唇轻启,“翊和,我只你一个孩儿,怎会诓你?我又没要他的命。你对他心慈手软,焉知他对你可含恻隐之心?不过是往他身上泼泼脏水,你只须记得。”

“八子夺嫡,先发制人,此机不可失也。”

她尖细的指尖好似刀刃,划过的地方带起一丝战栗,赵俨喉结上下滚动,不敢再多言。

“来,喝,喝啊。”钱贵广喝得醉醺醺的,举起酒樽往旁边人手上碰,那人金质玉相,身着朱红绣竹圆领袍,一脚踩着石凳,一手端着酒樽,脸颊酡红。

“八殿下,多、多谢您。”钱贵广喝得舌头打结,摇摇晃晃地与八皇子赵康搭话,酒樽中的酒液晃动,险些污了赵康的袍子。

赵康面上嫌弃之色不掩,连忙起身躲开钱贵广的酒。

钱贵广也不恼,自顾自地说着,“若非,若非殿下前些日子,在,在家父面前为钱某作保。钱某也不会全须全尾儿地出来,八殿下,这杯,钱某敬您!”他仰起头一饮而尽,俨然一个醉汉姿态。

在座还有其他世家的公子哥,好些都是目睹当日隐月一事的人,此时心照不宣地举杯。

“钱贵广,你不得好死——”

一声尖细的叫声让钱贵广醒了几分酒,他身后屏风骤然倾倒,砸向小案,案上小碟接二连三地砸向地面,隐月躺在废墟中间,脸上身上尽是伤痕,如杜鹃啼血般赤红的罗裙已经破损。

隐月仰头,含恨的眸与钱贵广对视,嚇得他脊背发凉。

“三哥儿,属下无能,惊扰了诸位。”抓人的那位一见钱贵广便跪地禀报。

钱贵广登时警铃大作,险些破音,“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楼上楼下的酒客都围出来看热闹,不知是谁眼尖开始指认,“诶,那不是隐月吗?前些日子这钱贵广已经当众调戏过人家,这是一次不成,还想强抢?”

“旁边那不是八殿下赵子昂吗?怎跟这人一道。”

“你不知道,八殿下还给钱府那三哥儿作保呢,就是一路货色......”

这几声明显,如刺般钻进赵康的耳朵,将人扎得生疼。赵康看钱贵广的眼神登时变得阴狠,咬牙切齿地抓住他的胳膊压声训斥,“你这癞狗扶不上墙的蠢货,你若真瞧上这小娼妇,大可暗里寻人下手,这青天白日捉人,不是生叫我们跟着掉脸吗?!”

钱贵广扑通一声跪地,摇头连忙磕头辩解,“八殿下,真跟钱某无关啊!”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他这声也不小,楼上楼下的酒客登时将目光聚集在赵康的脸上,臊得赵康拿袖遮脸,心里早将钱贵广骂了个千百遍。

“八殿下是吧。”隐月被人钳制,双目积聚怒火死死盯着二人,冷笑一声,“我记着你,钱贵广调戏我那日,你也在场!”

众人倒吸冷气,看向赵康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赵康看向隐月的眼更是阴毒,此时也顾不得拿人的是谁,指着她的脸就下令,“还愣着干嘛,赶紧堵上她的嘴!”

下手的人的人就等着这句话,从腰侧抽出匕首,一把捅进隐月的小腹。

“噗嗤”一声闷响,赵康的大脑充血一瞬,暗道不好。

场面诡异地寂静,隐月双目失焦,鲜血缓缓顺着匕首往外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人了!杀人了!八殿下当街杀人了——”

楼上楼下顿时暴动,钱贵广和一众公子哥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赵康忍不住破口大骂,“艹你们几个挨刀的,谁让你们动手了——”

隐月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又或许是人故意放开手,叫她挣开束缚,按着伤口摇摇晃晃地纵身一跃,从二楼跳到一楼。

“艹!!!”赵康抓住围栏,眼睛死死盯着隐月。

却见隐月咳出一大口血,咬牙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血迹。

无人敢拦,楼上楼下的酒客对着赵康的脸就是指指点点。

赵康后槽牙都咬碎了,一脚踢在钱贵广的屁.股上,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别他娘的爬了,还不快起来将人捉了,留着她到街上宣扬吗?!”

钱贵广如梦初醒,连忙带人追去,不想掺和进来的公子哥更如猢狲散开避之不及。

人群议论纷纷,隐月捂着伤口,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身子愈发沉重,日头烤得她身上汗涔涔的,更加失力。

可她还不能在这倒下。

赵康、钱贵广一众人在后追赶,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自己必死无疑。

她咬破舌尖,骤痛让她清醒一瞬,隐月拼劲全力向前跑去,匕首随着她步伐颠簸搅着血肉,留了一道乍眼的血迹。

去哪儿?去哪儿?

隐月咬牙,目光慌乱地转动,倏然想到了腰间别着的折扇。

——去程府。

“程府在哪儿?!”隐月拦住路人,神色焦急地询问。

“程府?”路人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回应,“在,在......”

“隐月!”钱贵广的声音在身后炸开。

隐月紧张地快说不出话,哆哆嗦嗦抽出发簪,连同沾血的折扇一齐塞进那人手中,嚇得眼泪啪嗒啪嗒直掉,“这个簪子您拿着,务必,务必把扇子送到程府,求您。”她的目光决绝悲戚,将最后的希望送到他手中,钱贵广的声音逼近,她不得不蹭去脸颊的泪,转身继续向前跑去。

腿渐渐失力,眼前愈发模糊,直到她彻底倒在地上,小腹晕开一大滩血迹。

混乱的步子将她包围,赵康冷眼扫向隐月涣散的眼神,转头将眼神钉向钱贵广惶恐不安的脸,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一声,“钱官人的席面还真是金贵,拿我的颜面宴客。”

钱贵广不敢看他,诚惶诚恐地压声问道:“八殿下息怒,息怒,此事小的实是不知......这隐月,究竟如何处置?既已闹到如此地步,不如......”他凝眸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赵康此时只想骂娘,眉毛恨不得打结,反问他,“你疯了?!这么多人盯着,那群蠢货......不对。”赵康环顾四周,却见方才伤了隐月的那几个侍卫早已无影无踪,登时慌乱,“不对,那几个动手的人呢?艹了,中计了!”

他骤然怒气滔天,看向钱贵广的目光更加阴毒,“还愣着干什么?这么多人盯着说是‘你我’动的手,若她今个真死在这,头顶人命官司,你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钱贵广登时了然,连忙叫人抬去就近的医馆,心中暗暗祈祷隐月命硬。

那路人收了隐月的簪子,知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然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一路跑到程府。

“开门!快开门!死人了!!!”路人焦急叩门。

门口小侍跑去通报,宅老连忙出来开门。

沾血的折扇展开,斑斑血迹染在山水扇面上,凄惨又悲壮。

程知遇凝眸听宅老复述,目光久久凝视着扇面上乍眼的红。

“啪”得一声,她收起扇面搭在掌心。

“姑娘,既事关八殿下,程府还是不要掺和得好。”宅老忍不住附耳提醒。

程知遇垂眸看向陆明,见他乖巧端坐在书案前听夫子讲学,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着盲文,倏然收回视线,顿了顿,缓言道:“既已救过一次,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只是,到底是谁想对八皇子动手......程知遇不由得蹙眉深思,此人定是在皇子之中,想借隐月之事攀污八皇子。

可若是贸然行动强硬将隐月带走,必会得罪八皇子。反之,若能替八皇子解决隐月带来的影响,从而换走隐月,倒是合适。

只是,易得罪幕后之人,敌在暗我在明,如此算来便并不合算......两难之间,程知遇抬了抬手,平声道:“容我想想。”

宅老语言又止,无奈低头,“是。”

过了半晌,夫子讲完学,收拢书卷退了出来,同程知遇见礼离去,程知遇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她缓步走进屋内,搭上门,不等走近,便见陆明轻轻抬起头,嗅了嗅,“......阿遇,你受伤了?”

“......怎么这么问?”程知遇讶异一瞬,坐到他旁边。

“有血的味道。”陆明的发丝垂在肩上,登时蹙了眉攥住了程知遇的衣袖,紧张地温声道。

程知遇安抚地拍拍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不是我,是隐月,那日遇到的乐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