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蹲在医院门口,手里攥着那个还温热的汉堡。她太饿了,饿得胃里一阵阵绞痛。管他什么来历不明,管他什么可疑不可疑,她贱命一条,死了都没人在意。
她撕开包装纸,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果酱在口腔里爆开,是草莓味的。她愣住了,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小时候,爸爸每次加班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个水果味的汉堡。那时候,她总是坐在爸爸腿上,一边吃一边听爸爸讲警队里的故事。
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她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哭什么哭,没人会心疼的。
回家的路要穿过一片老旧的胡同区。狭窄的巷子两侧挤满了低矮的平房,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交错,晾衣绳上挂着各色衣物,在风中摇晃。地上随处可见垃圾和污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腐烂的气息。
萧素素的家在一栋三层的老楼里,楼梯间的灯早就坏了,她摸黑爬上二楼。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发出刺耳的声响。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一地的酒瓶子和烟头,还有打翻的外卖盒,汤汁在地上凝固成恶心的黄色。窗帘紧闭,屋里昏暗得像地窖。萧素素皱了皱眉,她的妈妈黄兰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塑料酒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拭着地上的污渍,突然注意到墙角的蟑螂飞快地爬过。
当她看到墙上的日历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十年了。
原来今天是爸爸的忌日,怪不得妈妈会这样。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黄兰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径直走向卫生间,开始洗脸、化妆。萧素素站在门口,看着黄兰苍白的脸在镜子里一点点变得有了些许的生气,她年轻的时候本来就是个美人,和萧素素的父亲萧默算得上美女配英雄,只是这些年沉浸于悲伤中,早就被掏空了身体,整个人泛着虚弱的老太。
“去墓地。”黄兰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萧素素想说现在都下午了,可看着黄兰颤抖的手,她什么也没说。
默默地跟在黄兰身后,萧素素穿过狭窄的胡同,听着妈妈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她的背影瘦削得像一片枯叶。
她们在公交站等了很久。黄兰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萧素素注意到,黄兰今天特意穿上了那件米色风衣,那是爸爸生前给她买的最后一件衣服。
公交车来了,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霉味。黄兰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萧素素坐在她旁边,能闻到黄兰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那是为了掩盖酒气。
墓园在城郊,公交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下车后,还要走一段上坡路。黄兰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磕磕绊绊,萧素素想扶她,却被她甩开了手。
“我自己能走。”黄兰很固执,她不想要让丈夫看到自己衰老到走路都需要人扶。
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树的声音。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萧素素跟着黄兰,穿过一排排墓碑。想着这些冰冷的石碑下,都埋藏着怎样的故事?
终于,她们来到了爸爸的墓前。墓碑上积了一层灰,照片里的爸爸穿着警服,笑得那么爽朗。萧素素记得,最后一次见爸爸,他也是这样笑着,说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带她去游乐园。
黄兰突然跪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抚摸墓碑上的照片。她的肩膀剧烈抖动,却发不出声音。萧素素站在她身后,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这么久了,你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娘俩……”黄兰终于哭出声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带好我们的女儿……是我不好……”
萧素素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膝盖上。
黄兰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来的艰辛。萧素素蹲下身,用手帕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她注意到,墓碑旁边长出了一株小小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素素——”黄兰突然转过身,抓住她的手,“你爸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该多伤心啊……”
萧素素猛地抽回手。她知道黄兰接下来要说什么,那些话她听了太多遍。
她对妈妈这种沉浸在悲伤中的阴郁,又恨又疼。
黄兰终于哭够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妆已经花了,眼线晕开,在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走吧。”黄兰的声音很轻,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萧素素看着地上并排的两个影子,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总是走在中间,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黄兰。
现在,中间的位置空荡荡的。
回到家,黄兰又躺回了床上。萧素素走进狭小的厨房,灶台上积了一层油垢。她煮了挂面,就着一块腐乳吃了。她把另一碗面端到黄兰床前,黄兰却背对着她躺着一动不动。
萧素素关上门出去了,她端着面走到窗前,推开满是灰尘的窗户。对面楼的阳台上,一个老太太正在晾衣服。楼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生活的背景音。
手机突然震动,是兼职的老板终于把拖欠的工资打过来了。两百块,虽然不多,但至少能撑几天。萧素素看着余额,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她靠在窗边,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
那些光鲜亮丽的世界,仿佛与她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染成紫色的指甲,又摸了摸耳朵上那排闪亮的耳钉,也只有这样鲜艳而夸张的色彩,才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叮咚”,芳芳发来消息。
“素素,你知道吗?宋洋发现你跑了之后气疯了,但是……”芳芳欲言又止,“她说你家里情况特殊,就不往学校报了。”
萧素素冷笑一声, “我不需要可怜。”
“对了对了!”芳芳突然兴奋起来,“听说咱们班要转来一个超级大帅哥!家里可有钱了,好几个女生都在议论呢!”
萧素素并不感兴趣,她随手翻看着手机,隔壁卖童装的大叔问她周末要不要来兼职,她直接回复:要。
她需要钱,迫切的需要钱,只有有钱了,以后她才能逃离这里。
第二天一早,萧素素趴在课桌上睡觉。她一直是一个人坐,因为太叛逆,没人愿意和她同桌。
芳芳突然使劲拍她:“快看!帅哥!”
萧素素不耐烦地抬起头,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他!
那个在医院门口给她汉堡的男生。
他站在讲台上,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轮廓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优美的阴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布料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隐约可见清瘦的肩线。黑色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整个人干净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
阳光在他发梢跳跃,将他的黑发染上一层淡淡的金棕色。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当他微微侧头时,萧素素能看到他颈侧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当他扫视教室时,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萧素素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难不成她还没睡醒?
他开口自我介绍,声音清冽得像山间的泉水:“我叫苏返。”
班主任宋洋正在介绍他:“苏返同学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年,大家要多帮助他……”
宋洋正要给苏返安排座位,苏返却径直走向了萧素素,全班哗然。
别说是三班,就是整个年级组,谁不知道萧素素是问题少女,打架斗殴,三中“一姐”,旁边的位置都空了大半年了。
苏返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萧素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和那天在医院时一样。
宋洋看他这样也没多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转身开始上课。
苏返侧头看着萧素素,琥珀色的眸子干净清澈。
萧素素一个人待习惯了,很烦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像是苏返这样气场干净文质彬彬的内向男生她见了不知多少,可以轻松拿捏。
萧素素冷冷地看着他:“限你一天之内,滚!”她手上一用力,握着的铅笔“咔嚓”一声断了。
这一招,可是吓走了三个前任同桌。
她们正处于青春期,男生女生之间的力气对比并没有那么大,萧素素打架野习惯了,一般男生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苏返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响,从容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袋,从里面拿出一把铅笔,当着萧素素的面齐齐掰断。
萧素素:……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