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恭请入宴(1 / 1)

“尊上厌恶浓重的脂粉气……”

窦谣点点头,装作认真地记下,又听他说:“你最好找个女人演戏。”

“万万不可!”

他绝对会被杀掉的。

“那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记好了……”

沂水煞有介事地强调着,眼角余光中一道黑影从峭壁上方掉落下来,“扑通”一声砸进水里,声响极为沉闷。

岸边的两个人迅速回头去看,窦谣只粗略扫了一眼,见到是一具人形就收回目光。

“是……是谁?”他有些忐忑地问道。

“祝少侠。”

沂水一条腿已经踏进了溪流里,原本打算拉她一把,在看见她胸口插着的发簪时又停住动作。那发簪再眼熟不过,莹白无瑕,似玉非玉,是小医师头上所簪之物,闻倾阁里的人都说那是他用人的锁骨打磨制成的。

祝姑娘在水里扑腾几下,眼珠一转,死死盯着他,忽然又不动了。

——

大殿内灯火通明,白衣的女人们围坐簇拥着,为中央一人护法。

忽然,紧闭双目的那人猝然睁眼,咳出鲜血。

“祝崇宁,你还好吗?”

白衣人们一左一右扶住她。她们中最擅长傀儡术的人是祝崇宁,大家一共炼制了七具傀儡,她的本体从不出门,完成任务都是靠那些制作精良的傀儡们。若是傀儡死亡,她便会如现在这般咳血。

“祝崇宁,”其中一人道,“失败了也不要紧的,殿下尚未归来,我们还有时间……”

“失败?”

祝崇宁一擦嘴角鲜血,眼里闪动着狂热的光泽,“来人,备纸笔,我要给殿下写信。”

“我这一趟,可是成功得很。”

——

望月崖下,溪水河畔。沂水定睛一看,她面色发青,瞳孔涣散,已然气息断绝。

这不应该。

仅凭心口那根发簪,还不至于让她这么快就死去。沂水抽出软剑把尸体勾过来,这一勾,他又发现祝姑娘的尸体有问题——她是僵硬的。

从水中到上岸,不过短短几息,尸体的面色青紫,甚至泛起青黑的斑点了。

分明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沂水小心地用软剑检查她的尸体,忽然又听见“扑通”两声,吕妙橙和小医师也从上方一跃而下。

“尊上,发生什么事了?”

吕妙橙从水里浮起,问:“你看见那个姓祝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沂水身侧的地上。

一具发青的尸体。

“她怎么死的?”

沂水用剑尖挑出发簪,那处伤口出血量并不多,割开的皮肉泛白。他又拨开尸体的头发,在皮肤上发现一排密密麻麻的针孔,“这……这是一具傀儡。”

“傀儡?”

“剥夺活人的神志,以特制的术法改造她/他的躯体,插上傀儡针便可以凭心念操控傀儡,”沂水道,“据我所知,施术者与傀儡最远的距离可达千里。”

“千里?恐怕追不上,”吕妙橙拧着衣摆的水,“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祝少侠她有问题?”

“嗯。”

沂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自从在毒雾里被祝少侠救下后,他就没怎么怀疑过她……祝少侠沉默少语,也从不阻碍他们,甚至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若是向外界宣告尊上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的吕妙橙不仅有内伤,还失了忆。

懊恼之际,他看见吕妙橙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来,同小医师商量道:“这个东西怎么处理……”

一旁的窦谣眼神一亮,忍不住凑上去,伸出手指戳弄那颗粉白色果实。外形和他想象的全然不同,只是不知味道是苦是甜。奔波一路,总算是拿到了救命药。

“尊上,此物性烈,需以极寒之物辅之。”

吕妙橙急忙从窦谣手里夺回天狐心:“什么极寒之物,冰行吗?”

“属下已备好,”小医师不紧不慢地说,弯下腰拾起发簪,“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吧。”

“不能现在让我吃吗?”

解药近在咫尺,窦谣有些心急。毒素渗透可没几天了,现在拿到天狐心又是先走,难不成他吃药很费时间么?

小医师看向他,道:“不能。”

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按照小医师指引的路线,一行人绕了个远路,避开千花地。渊族追杀而来的长老们不会料到这群外来者熟识禁地的地形,她们应该会直直地横跨千花地,毕竟这是最短的路线,吕妙橙拿到的地图上也是这样标识的。

吕妙橙很不自在。

单薄的身体总是贴着她,窦谣黏黏糊糊地用手臂抵在她腰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衣襟。平日里窦谣喜欢暗暗引诱她,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挨着她蹭个不停还是头一次。

准确地说,是挨着那颗天狐心蹭个不停。

“妙橙,”他瞥一眼小医师,悄悄同她耳语,“把天狐心给我吧。”

她想到小医师的嘱咐,摇摇头,“等一会儿就给。”

“为什么?”

窦谣眨眨眼,凤眸里蓄满泪水,“我现在……我的心好不舒服,后背也疼……可能是那剧毒要发作了……”

睫羽轻颤,声中带泣,当真是可怜。

但凡他要的是别的东西,吕妙橙一准给他。

她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丝,“等一等吧,小医师精通药理,他说要配辅药,那就听他的。你现在很难受吗?”

“……嗯,”窦谣听着她话语中的关切,决定趁热打铁,“快要疼死了,每走一步都疼,如果有天狐心的话……”

“我背你。”

“我就知道妙橙你对我最好……啊?”

窦谣一只手探入她衣襟内,错愕地愣住。吕妙橙的提议脱口而出,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她宁愿放下架子背他,也不给天狐心!

百试百灵的招儿,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阿谣……”吕妙橙红了脸,“你的手。”

扑通、扑通、扑通。

掌心里的那颗心脏跳得异常欢快,有力地传达出主人心绪的变化。窦谣那只手挺得笔直,像一根杵子似的缩了回去,负在身侧,无意识地蜷起指节。

他还是……第一次触碰。

原来吕妙橙这样的人,心口也是温软的吗。

“不用、不用背我,我还能走。”窦谣嗫嚅着拒绝,方才毫不老实的手乖乖地垂下去,再不敢乱动了。

日薄西山。

绕过千花地,抵达蛇巢之际,吕妙橙一行人终究还是对上了渊族人。

作为一个自幼在这里生活的人,小医师无比清楚渊族的习性。绕路只能避开大部分追兵,渊王必定会派心腹守在各处阻拦。

他设想过渊族四位长老都堵在出口的情景,甚至想过那十九条圣蜮都被放出来……唯独没想过,前来“阻拦”他们的会是十几个身着轻纱的少年男子。

且个个都托着银盘瓜果和美酒,正是渊族迎客的礼仪。

“什么情况?”

吕妙橙拔刀也不是,溜走也不是,那些男子屈膝行礼,站为两列,“吕阁主,王上有请。”

她再度望向小医师。

“闻倾阁主”这个身份如此好用?小医师先前为何不说……她甚至还是扒别人车底下进的宫。

两人面面相觑,又听少年们说:“贵客不必担心,王上是领了大祭司的授意款待各位的。祭司大人说,吕阁主是望月崖的客人,那么自然也是王宫、整个渊族的贵客。”

“莽撞冲杀您的三空长老,身死此处是咎由自取。”

他们如此一说,吕妙橙倒觉得越发不对了。

她开始尽力在脑中搜寻上望月崖以来,和老祭司交谈的点点滴滴。

她只不过答应为老祭司寻找兰霞泓,口头说说罢了,除非那老人从望月崖杀到她地盘上来,不然,天狐心就是她白拿的好东西。

再看前方,渊王连车驾都备好了,就等他们点头。

……

雾气缭绕,四面悬起纱帘的浴池里,吕妙橙打发走一群要服侍她沐浴的侍从,惬意地坐着。好歹是泡上热水了,属实不易。

今夜风声不小,窗棂呜呜作响。

“吱呀——”

细微的响动从屏风外传来。

她听觉不差,知道这是有人偷偷溜进来了。

隔着金丝雕龙的屏风,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浴池,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难不成是那群侍从仍不死心,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密令……

吕妙橙想到这里,扶着边沿站起,正欲厉喝将人赶走,却听见那人短促地发出一声叫唤,顾不上掩盖脚步声,急匆匆躲了起来。

她一霎时又改了主意,装作若无其事地缓缓坐下。

因为她听出来了,藏在暗处的人,是窦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