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让你来的？”陆季燃冷不丁讲这样一句。

池又青：“你知道我妈？你见过她？”

陆季燃这语气绝非是提及陌生人的语气。

他说：“见过几面。”

自从池又青第一次见面，提了一句是她妈让她来照顾自己，陆季燃这段时间以来，就时常回忆季瑾口中姨奶奶的形象。

母亲常提，说姨奶奶是个好人。在陆季燃有限的童年记忆里，那位高雅的妇人给他留下的印象也的确如此。

陆季燃眉眼里写满平静的拒绝：“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麻烦你替我谢谢她。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照顾。”

池又青：“处理？”

她看着面前男孩，只觉得自己恍然间听见了几声驴叫。

要不是陆季燃这张脸并非高眼位长中庭，她都想提前替他想好未来入行的tittle——驴系男星。

她冷笑：“你要怎么处理？被董旭揍药也不上，生活费被吞也一声不吭。到江城这么多年，这就是你的处理？”

“李毅那事，要是没我，你是不是就打算借此退学？我该说你自暴自弃，无为开摆，还是该夸你有点血性，遭这么多罪也挺能扛？”

池又青把自己说得都气笑了：“陆季燃，我就好奇了。你是觉得你这样死扛着特别帅，很man很有风范，还是你确实比我想得聪明有主见，心里其实有别的计划安排？”

陆季燃压抑着情绪，说：“跟你没关系。”

池又青的眼珠子快翻出来。

她没好气地说：“是跟我没关系。你被揍出毛病，和我没关系。你爸靠我表姐起家，表姐半辈子搭进家里，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这事也跟我没关系。”

在阴阳怪气戳人肺管这技能上，池又青向来是把好手。

蛇打七寸，她最会知道讲什么能叫人胸口发痛。

背往木头椅子上一靠，淡定地喝口水，池又青开始她的输出。

“陆季燃，你说，表姐十月怀胎给你生下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寄居人下挨揍的？那还真挺有远见。”

“还是你觉得，不求助，不解释，退学也算报复？你以为陆屹会在乎吗？”

“他早有了新的宝贝心肝儿子，要不是因为他，你今天也不会在江城。你今天就算死了，他都掉不出一滴鳄鱼的眼泪。”

“不管你怎么伤害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在乎的人，后来更不可能在乎。你心里不也明白吗？怎么？对这老东西还有期待？”

“池又青！”陆季燃被踩住了尾巴，变成了破防的驴，几乎是惨叫一样喊。

他怒视着眼前的人，颌面每根线条都紧到绷直。

露出的青筋，压抑的呼吸。

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代表他的愤恨。

只是连他也分不清，这岩浆一样翻涌的痛与怒，究竟是暗示反抗，还是恼羞造就。

052早就在池又青脑海里尖叫不休：【宿主！宿主！！】

她嫌烦，直接屏蔽，毫不闪躲地回看着少年，脸上写满了明目张胆的情绪。她从来不回避冲突，也半分没有示弱的打算。

对于自己的想法，全都一览无余地拿出来，明晃晃地摆在陆季燃面前。

“陆季燃，瞪我又能改变什么？就你这情况，我不求你咬着牙往上爬，是，没有心力的时候，躺下也是选择。但是，陆季燃，今天有另外的选择摆在你的面前。”

“要躺也换个地方躺，董旭那破屋子，啤酒瓶玻璃渣，躺着不硌人吗？”

陆季燃被这话弄得哑然，嗓子眼全被堵住，什么话都无法说出。

池又青说的每句话，他都曾对自己说过，争辩过，也推翻过。最后它们还是像现在这样，尖锐地扎在面前，无法回避。

“当然。”池又青嘴角上扬，眼底却毫无波澜笑意，冷声宣告判词，“我刚刚让你考虑，只是出于客气。陆季燃，你以为你有得选吗？”

指尖轻点屏幕，亮出时间。

“这个点，董旭估计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出来。”

陆季燃锁死眉头：“……？！”

“他拿了钱，只怕是恨不得马上把你甩掉，就算你回去，他只会把你赶出来。陆季燃，你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要不我给你想个办法？打包好东西灰溜溜回陆家，跟陆屹说爸我错了。或者干脆将就就计，今天开始浪迹天涯？等陆屹把你抓回家再说，反正以你这脾气，估计早就体验过。”

“在朋友家住也是个法子，不过你也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怕影响别人，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包吃包住是个人就能进的地方也有一个，但你先得犯点事。”

“可惜了，要是对李毅动手狠点，说不定你就已经进去了。”

“再说这合同。”

池又青伸长手，拿过放在陆季燃面前的那份，随手翻开。

“在强制你这方面它是没什么效用，但在别的地方有用啊。对我来说，找个好律师不难，颠倒黑白也不难。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你也不想和陆屹因为这事见吧？”

“以他好面子的程度，只怕也不想把你带回陆家，他大概会找个新的人接手，而我是个不错的人选……”

“池！又！青！”陆季燃唰地站起来，死死抓住桌沿的手终于忍不住狠锤两下。

哐！哐！

小手指下的侧掌终于和脸一样发红，嘴唇因为愤怒而颤抖。

“这就急了？很生气吧？”池又青毫不畏惧地仰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是一览无余的底气，“陆季燃，记住你现在的感受。如果你继续一遍一遍选择现在的生活，这就是未来你会再品尝无数次的滋味。”

原著中期，校园部分结束，男女主迫于现实不得不分开。陆季燃向陆屹低头的时候，只怕感觉比现在还难受。

好吧！

对现在的陆季燃来说，此刻和未来可能都是屎。

但她这坨，起码比陆屹好看吧！

“说这么多，累死我了。”池又青起身去开门拿奶茶外送，顺便让开道方便人端着差点送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突兀的中断下冰一样凝着，悬而未决，将落未落。

池又青拎着奶茶店坐回位置上，没事人一样撕开纸吸管的包装，啪地插进杯子里，低头嘬一大口，幸福地眯上眼。

包间的大门敞开，她补充足水分和糖分，对陆季燃说：“今天跟我走，或者后面跟我走，陆季燃，你选一个吧。”

陆季燃只字不语，转身就走，门被随手带上的时候，泄愤一样摔到框上，店外的员工都吓得一抖，跑进来问客人是否需要帮助。

池又青笑着摇头：“谢谢，我很好。”

052被放出来时还在无限循环着自己的尖叫。

【宿主你干嘛啊！宿主你疯了！！你这人！！说两句好话会死吗！！】

【池又青！你混蛋！我给你开屏蔽权限是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不是让你干这事！！】

【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池又青：【你慌什么？】

052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小黑屋。

它抓狂万分：【你这操作！我能不慌吗！宿主！你疯了啊！按你这样，就算完成第一个任务，后面怎么办？陆季燃要是真恨上你……】

它的世纪终末奖金。

它的百年一遇假期。

哈哈，没啦！

全都没啦！！

【恨就恨呗。】池又青捏起一块小小的浅棕栗子糕放进嘴里，没所谓道，【他对我的看法又不影响我要做的事。我是来完成任务的，又不是来让他喜欢我的。】

052：【可是他现在已经对你有很多不满！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抵触情绪，后面的改造计划会进行得更加艰难！】

池又青被系统说烦了。

【那我能怎么办？你让我装温柔，装贴心，我自己不开心。要是我都不开心了，拯救这破世界还有什么用？】

052听不懂，也不想听。

它只知道年终和假期在对它道别。

池又青把心心念念的栗子糕吃完，奶香软糯，配泛着苦涩的茶好，配微糖的奶茶也不算腻。舔掉指尖碎渣，拆开湿巾擦拭干净，将合同捡回包里。

多余的茶点打包，又打包两份栗子糕。

池又青走出茗仙楼。

陆季燃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见她出来，左手搭在后颈上，微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看她。

池又青觉得，他跟这些天她在鼎盛茶楼碰见的那只倔强小野狗黑黑没什么区别。

第一次见到后，她特意买罐头调头回去，一靠近，黑黑就呜咽威胁。

退开两步，走远了，它才会试探着走近，闻嗅拆开的肉罐。

这样的日常反复几次后，黑黑见到她，不汪不呜也不靠近，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尾巴。

但她走一步，黑黑就跟一步。

狗还是太单纯了，比陆季燃好亲近得多。

“走吧。”池又青什么都没多问，左边手里的茶点打包递给少年，“帮我拿下，我找钥匙。”

陆季燃抿唇，盯着她好一会，伸手，一并将她两只手的袋子都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