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袭人挑过去的那几个丫头像是得了佳蕙的启发,缠着袭人越发要叫她帮忙改个名字。
麦光站在一边,知道大家也无非是想趁机会和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扯上一点关系而已。不过,改名什么的,她倒是真不太习惯,暗自决定以后把自己原本的大名拿出来。
等到袭人给小丫鬟们一一都改了名字,侍书才上前拉了袭人的衣袖,徐徐道,“这会儿二爷该是也在太太那儿,咱们这就走吧。”
麦光注意到,侍书上前扯袭人的袖子时,特意绕到了离自己较远的一边。想来侍书虽对麦光有些好感,但也没到为了这个小丫头揽麻烦上身的地步。于是在司棋开口之后,干脆连和麦光之间可能会产生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全避开了。
对于没人主动给自己改名的这件事,麦光心里是暗自庆幸了一下的。即便这会儿侍书就真过来找她说话,麦光也是不会缠着人家给自己改名的。不过,她到底不是一点颜色都看不出来的人,这会儿见侍书主动回避眼神,干脆也不上去讨嫌。
等大丫鬟们都先后从院子里出去了,佳蕙才来埋怨麦光,“你刚才怎么不让那位姐姐给你改个名字?”
麦光摇摇头,“这种事,何必麻烦别人?我自己改了就罢了。”
佳蕙深觉麦光平时不是这么呆的人,可这会儿大家都在院子里,也不好说什么私密话,只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麦光的脑袋一下,“什么都不麻烦别人,看把你能的!”
麦光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自己的心思却不好明说。来到这里,被卖到国公府,她自认这是情势比人强,可名字这东西,若非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想自己主动求别人去改,哪怕是自己给自己改个名字呢。
这大概算是麦光心里最后一点坚持吧。但见佳蕙这样着急,麦光干脆打岔道,“听说三姑娘最爱临帖,‘麦光铺几浮无瑕,入夜青灯照眼花。’恰好我原本就叫麦子,你说,我以后叫麦光如何?”
佳蕙暗自嘀咕一句这名字古古怪怪,只是听麦光这名字是从诗中摘来、又恰好和了三姑娘爱临帖的性子,不由得跺脚,“你在这说有什么用?就是真改了这个名儿,也要让三姑娘身边的人知道呀!”
麦光见她实在着急,也不好再逗她,见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吃饭,干脆将佳蕙拉到一边,苦笑道,“难道你还以为我们能去三姑娘身边服侍不成?我今天看那位姐姐的意思,二姑娘是铁了心不要添人手的,三姑娘是妹妹,有了二姑娘这件事,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添人呢?”况且,这一个月来,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至少家生子们聊天时她是竖着耳朵听了的。据说,如今二三四几位姑娘都养在太太的院子里,又不是隔得老远,彼此院里有多少粗使都不知道,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三姑娘就更不可能让自己的份例超过姐姐了。
见麦光这副样子,佳蕙的语速都快了不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你赖着姐姐们把名字改了呀!让姐姐们改个名字,以后姑娘身边有缺的时候姐姐们才记得你是谁,不然满府这么多人,姐姐们用谁不是用?”
麦光摇摇头,耐心和佳慧说这个问题,“咱们不一样。”本来,今天缠着袭人给改名儿的这四个丫头,是已经说定了要去少爷那里服侍的,将这“改名”认作“补偿”也不是不行。但麦光最后的去处却没有明确的定论,侍书要真为了三小姐考虑,就不会把给她改名这件事揽过来,不然岂不是暗示管家的二奶奶:“这个丫头我们小姐十分想要,可是二小姐都那么说了,我家姑娘不好驳姐姐的面子,麻烦二奶奶帮我家姑娘周全”?
又麻烦了二奶奶,又显得二姑娘十分不体恤妹妹们,简直两头得罪。别说麦光就是一个经过周瑞家的牵线才卖身进府的小丫头,就是周瑞家的亲女儿在这,也不可能让侍书干出这种事来。
听了这些,佳蕙有些丧气,“那姐姐岂不是没机会去姑娘身边了?”说到这,又不免咬牙切齿起来,“都是那赵婆子,克扣了咱们那么些伙食还不足兴,又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搅风搅雨的!就是咱们这批人都上不去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小丫从后面赶上二人,她刚才没被任何一个大丫鬟挑中,这会儿的注意力全不在“改名”之类的事上,这会儿听见佳蕙和麦光的话,不由得冷哼一声,“那可不好说。就是最明面上的好处,她还有那对耳坠呢!”
麦光的脚步一顿,看向小丫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佳蕙没麦光这么细心,听了小丫这样说,不由得咒骂了赵婆子几句,什么“眼皮子浅”、“舌头长”、“馋痨鬼上身”之类的都骂出来了。不过,她到底是这府上的家生子,一些基本的规矩还是知道的,并不敢骂得太大声,只是嘀嘀咕咕地骂了一路,直到丫头们吃饭的房间。
这会儿小声咒骂赵婆子的绝不止佳蕙一个,满屋里的人,包括被平儿刷下去的那几个丫头,就没人不恨她:毕竟,在那两个丫头的想法里,平儿姐姐没挑上她们是不假,可如果今天选人的事儿继续,说不定会有别的姑娘挑上她们呢!
可惜赵婆子这会儿却不在这里,连送饭的婆子都有好几个是生面孔,不知原来送饭的人都被谁叫走了。白妈妈在袭人走了之后就跟着一起走了,于是小丫头们即便满心不忿也只能暗自劝解自己:说不定平儿姐姐看出赵婆子的奸猾,把人叫过去问话了呢!只要今天的事查清楚了,想来她们这批丫头还是能重新分差事的吧?
被人暗自咒骂了好一会儿的赵婆子这会儿却正在某户人家里满地打滚,“当初可是你们上门找我,说只要我配合,就能给我换个更好的差事的!如今我可是全按你们说的做的,就算中间出了岔子,那岔子也没出在我身上。结果呢?原本说的好差事全没影儿了就不说,就连我现在的差事也有可能保不住。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这家的房屋结构和白家差不多,一间正房,一间东厢都能用来住人。这会儿这家的男人们就都在炕上里“吧嗒吧嗒”地抽烟,那一张张面孔,即便不说是“愁眉苦脸”,也差不多了。
赵婆子坐在地上撒泼,男人们又不说话,最后只好这家的大儿媳过去把赵婆子从地上扶到凳子上,缓声安慰道,“赵妈妈这是哪里话?咱们两家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如今赵妈妈遇上坎儿了,我们难道就干看着?”绝口不提自家才是这件事的主谋了。
赵婆子虽这些年一直没混上个管事,但到底在府中时间久了,乱七八糟的事见了不少,听这家大儿媳的口气就知道他家这是打算撇清关系,遂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全无情谊,只把我往二奶奶那一扔,就别怪我说出什么来了!”说到后来,已经是有了威胁的意思。
眼看着这家大儿媳可能安抚不住人,婆婆瞪了这没用的一眼,见男人们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亲自上前,“事发突然,我们家也不过一时没来得及托人说情。这会儿各处的门都上锁了,我们家才没出去找人的,但是妹子你放心,明早我家一定去找孩子他大伯,不会让你一个人陷在里头的。”
赵婆子倒是不全信了这婆婆的话,可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要不是他们两家住得近,她也不能在这时候跑这家来。如今他家说了明早……赵婆子眼睛一瞪,“明早我也要一起去见杨管事!”
那婆婆只好连连点头,好说歹说,终于把赵婆子送出了大门。
这家的婆婆从门口回来,就听见了正房里自家男人那暴躁的声音,“早和你们说了,没那本事就少往我大哥身上牵扯这些糟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