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1 / 1)

麦光恨不得冲过去把说话的人的嘴捂上!

她刚才虽然一直没开口,但碰到这种克扣饮食的事,这院里的丫头们哪个能不希望这些婆子们吃个大亏呢?

可吵架不是这么吵的!这府里能伺候主子的人多了,不管做什么,只一副“我只肯听主子的话,别人说话都没有用”的样子的丫鬟不是没有,可那一定不是她们这种即便进府也是从底层做起的小丫鬟。不提别人,单说管事妈妈的话难道你就不要听了?

趁着众人有些发愣,那婆子还没开口,人群中有人忙道,“妈妈也别说是我们主动挑事,木香原不过问问妈妈为什么这几天的饭菜越来越不好。既然妈妈的意思是整个外院的伙食都这样,那想来也不介意咱们找管事妈妈评理时把你们的饭菜一起拎过去。”

话音刚落,就听“嘭”地一声,已经有木桶被从屋里拎到了院子中央。原来,木香听见帮腔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弱下去的三分底气又回来了,带着几个平时要好的姐妹,乘人不备冲到了这些提膳的婆子平时吃饭的倒座房,果然在饭桌边上的木桶里找到了两三样荤菜。菜的卖相算不上精致,但怎么都比几个婆子留给她们这些丫头的饭菜强多了。

那在木香之后开口的丫头见状,不由得缓缓笑了,“看来今天是妈妈得了主子的赏呢!妈妈平时连主子的一面都见不到,每次得赏都是和大家一起的,今天究竟做了什么,竟讨了主子的欢心,对妈妈这样另眼相待起来了?妈妈说给我们,我们也好学一学。”

院子里自恃以后肯定能分到主子身边的丫头不少,这会儿听这丫头一讽刺,不由得笑开了。那笑也不是三五个人低声捂嘴轻笑,而是连成了一片,举目望去,院中的丫头们几乎人人的嘴角都是扬起的,连个拿帕子遮的人都没有。

负责提膳的婆子们脸色都涨得通红,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小丫头趁她们都不在屋里冲进去把木桶提出来。只是,事到如今,也只好一口咬定屋里多出来的饭菜是主子赏的。至于主子为什么赏?主子的事,难道要事事通告给还没当差的小丫头?

争执间,鸣翠已经带着白妈妈回来了。白妈妈平时对这些小丫头严厉,在丫头们中间积威不可小觑。先是门口的丫头发现她回来了,接着渐渐地,院子里原本和提膳婆子吵架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哑火了。

那领头的婆子见这样,还以为这些小丫头终于败退在自己的口舌之下,很是得意了一下。直到看清院里丫头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后,领头的婆子豁然转身,就看到了白妈妈那张眉头里可以夹死蚊子的严肃脸。

提膳的婆子们跟着领头的转过身后,都吓了一跳。当着白妈妈,如果她们还是刚才那一套不承认丫头们原本的份例就很好的说辞,就会显得很可笑了。若抬出资历来……比资历,这些婆子也比不过白妈妈等几个管事妈妈啊!

婆子们一时有些讪讪,互相看了看,讷讷无言。

白妈妈却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之前院里的争吵,见丫头们的饭菜和婆子们的饭菜全都堆在院子的正中,扫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婆子们,开口闲聊一般地对她们道,“不是说如今天还没暖起来,饭菜不能放在外面太长时间吗?”

那领头的婆子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挥的地方,连声答应,“可不是?我早说了要把饭菜抬到屋里去,可这几个丫头上来就胡搅蛮缠,带累得整个院子的人都跟着吃凉饭。”

木香气得眉头一竖,正要说话,可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推了一把,险些带倒了她,于是木香也就顾不上说话了。

见没有人插嘴,白妈妈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几位把这些丫头的饭菜抬到屋里吧。”

木香自觉大获全胜,挺着胸脯跟着木桶一起进了屋。麦光却不急着吃饭——下午那会儿她还觉得饿,支撑到现在,过了肠胃疯狂示警的时段,她反倒感觉不到饿了。既然吃饭这种事早一刻晚一刻都差不太多,那她也就不着急。

据下午三妞说,这院子里学规矩的小丫头里可没有白妈妈的亲戚。白妈妈这一来就十分明确地偏向丫头们,怎么看怎么奇怪。

果然,原本站在后面的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木桶抬进屋里,领头的那位却在和白妈妈聊天,像是打算描补一下刚才的事,“我们送饭的这些人,人多手杂,不知道哪个一错神就把桶放反了也是有的。老姐姐,这批小丫头的脾气是真还得磨一磨。你说,要是她们好声好气地找过来和我说了,我难道还贪图她们那两口吃的不成?咱们府里,就是下人都比别的人家享福呢,主子体恤,常常赏东西,谁稀罕那两口吃的?偏偏这些丫头,上来就吃了炮仗似的,我就不能白忍了这口气!”一边说,那婆子还轻轻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示意白妈妈自己和丫头们吵起来是为了面子,并不是眼皮子浅到为了一口吃的。

呵,白妈妈心里闪过一丝嘲弄,说的好听,要真不贪图那一口吃的,这些婆子干什么私下扣着饮食,一扣就是好多天?不过她也不认真和这婆子在这点上掰扯,只一脸赞同地点头,“是啊,我是知道你的,几十年了,你这脾气竟然没改。”

那婆子也不管白妈妈的附和是不是出自真心,只知道今天这事儿不会闹大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看见白妈妈进了院子,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让事往大了闹,这会儿事态平息了,这婆子又开始心疼起自己了:以后的饭菜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全截下了,她们这些人的伙食怕是要降等。

两人一边往院子的门口走,白妈妈就道,“叫我说,也怨不得你们生气,这些丫头们每天无非站规矩,你们却要提着木桶从大厨房一路过来,不说论资排辈,就提干活,你们的活儿也不轻啊!”说这话的时候,白妈妈显然刻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小丫头们的“站规矩”是要持续一整天的,而婆子们提膳这个工作,一天中加起来的时间有半个时辰吗?

但那婆子却像是遇到了知音,“就是这个话了!唉,谁让这院子里有些人的老子娘有脸面呢?我们这张老脸,在主子面前没人家好使。人家要贴补亲闺女,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白妈妈就道,“咱们府上有些管事,真是,唉!也是你们性子好,小丫头们吵闹了,你也只当那是侄女儿,训斥两句也就罢了,从没想着……”

两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渐渐就听不清了。

想到能顺利穿过角门找到白妈妈的鸣翠和自觉高人一等、连掩饰都不做的木香,再仔细想想白妈妈出门前的最后几句话,麦光默默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抚下去,决定离这院子里名字好听的丫鬟们都远一点:管事们的恩怨情仇太复杂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卷到派系斗争里去。

这么想着,麦光抬腿迈过门槛,却发现屋里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作为一个进食场所,这屋里别说凳子了,连桌子都没有!婆子们提来的木桶里除了饭菜还有碗筷,每人自己拿碗打饭,夹够了饭菜就找地方或蹲或站,和旁边的人闲聊几句。

三妞端着两份饭,见她进来,连忙大声喊道,“麦子!”

三两步走过去,麦光刚到跟前,就听三妞稍微带了点抱怨,“你怎么被挤得那么靠后了?幸亏我进来得早,不然你这会儿去盛饭都不一定能盛到啦。”说到后面,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麦光接过碗一看,只见下面是干干的黄籼米掺着粟米蒸成的米饭,米饭上盖了两片猪肉,一团腌菜——如今正是初春时节,府里是有能吃上新鲜青菜的人,但那都是主子们的份例,在主子面前得脸的管事偶尔也有这待遇,横竖轮不到她们这些小丫头就是了。

三妞悄悄地把自己的碗斜了一下给她看,麦光发现那碗里的猪肉和自己碗里的差不多,都是白花花的。

能补充脂肪的肉才是好肉。经过了半年在乡下半饥半饱的生活,麦光对这样白花花的猪肉一点排斥都没有,吞下去的时候甚至觉得满口生香,不由得给三妞竖大拇指,三妞得意地笑了。

晚饭的时间紧张,毕竟小丫头份例里的煤油数额也有限,最好是趁天光还亮的时候吃完饭回去铺床。有了时间限制,麦光只想把今天这顿来之不易的饱饭全都吃下去,没想饭才吃了不到一半,就听见另一个角落的一大群人好像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