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仪站稳了,江迟序便收了手,二人现在站得很近,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能感受到她剧烈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喷在他的胸膛,就算隔着衣袍,也那么炙热。
“你去找王妃了?”江迟序问。
“没。”苏幼仪现在充满了警惕,她不想再多一个人劝说自己不要退婚。
江迟序扫过她的手,那双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泛着白。
而那只手腕......通红一片。
“你去找了江迟安?”他捞起她的手,不顾她用力要收回来的力度,江迟序把她的手腕放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仔细看了又看。
“没。”
江迟序看着她的眼睛,“你要退婚?”
“没。”
说完这三个没字,苏幼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其实不爱哭的。
她昨天就已经对江迟安死心,本以为千疮百孔的心不会再受伤,但是今天郡王妃还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这些年母慈女孝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如今都变成了打向她的巴掌。
是苏幼仪太天真,一点温情就当亲情,一点友爱就当情爱。
事到如今,她在郡王府甚至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
没人会在乎。
为了郡王府有情有义的美名,为了帮郡王妃偿还自己父亲对江家的恩情,她的伤痛与抗拒全都不作数。
思及此,苏幼仪只觉这十年仿佛大梦一场,梦醒一切破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别哭了。”江迟序难得温声细语,苏幼仪连忙止住哭泣。
她憋得一抽一抽的,江迟序陷入沉默,又或者陷入挣扎,他拢在袖中的手握了握。
苏幼仪仍抽抽噎噎,这幅样子,江迟序忽然想到十年前。
那时苏幼仪刚来到郡王府,找不到回去的路,自己一个人站在芍药园旁哭,恰好他收了功课路过。
对于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江迟序既好奇又排斥。
从小到大,父母祖母一心照顾江迟安,无心顾他,府里乍然又来了个小妹妹。
是不是又要分走母亲的关注呢?
父亲已经半年没过问他的功课了。
所以那时候他看见她在哭,他没有走过去,而是冷眼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江迟安跑过来牵起她的手说:幼仪妹妹,我带你回去吧。
他看见小小的她偷偷看过来的怯懦目光。
他装作毫不在意离去。
但是那一幕在午夜梦回见紧紧纠缠他好多年。
而现在,小小的苏幼仪与现在苏幼仪在他眼前重合,她在哭。
现在她面前只有他一个人。
江迟序缓缓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背,另一只手摸到她的脸颊,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他的指腹,他轻轻擦着泪。
像是游走江南淋过一场烟雨,洗涤透彻却仍留存些许水汽的眸子抬起来看向他。
那双眼瞳很黑,前些日子圣上赏赐的墨玉棋子都不如她眼瞳半分润泽、剔透。
苏幼仪抬起头,她听见江迟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说:“别哭了,这次我送你回去。”
苏幼仪只觉自己精疲力尽,昏昏沉沉被江迟序送回筑春阁后甚至忘了行礼道别,被桃溪扶着就径直进了屋。
略微梳洗后,她失魂落魄躺在小榻上,一旁桃溪红着眼睛端来茶。
“小姐,若是郡王妃执意要您接受灵娘,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起这事,桃溪愁眉苦脸。
“若是灵娘真如小公子所说,是个老实人,或许您可以和她相处试试。郡王也有几个妾室,还不是被郡王妃拿捏死死的。”
“桃溪,我不想与江迟安成婚。”苏幼仪喝了口茶,闭目养神。
“可是苏家在京都举目无亲,若是回江南去,只有一座空宅。早年那些财产都被老爷送来江家,姑苏早已没了能支撑落脚的积蓄。”
“小姐,小公子伤了您的心,可是您也不能一时冲动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啊。”桃溪跪在苏幼仪身边恳切道,“奴婢跟着您十多年,今后是缝补浆洗我都不怕,但是小姐您金尊玉贵,怎么能吃苦呢?”
“苏家本该有一大笔财产。”苏幼仪的声音黯然。
“但是那些都充作您的嫁妆,填在了郡王府里。”
“既然是苏家的财产,我的嫁妆,那么成婚后总该归我来管。”苏幼仪睁开眼睛。
“您是说,您打算先嫁给小公子......那么今后和离,把嫁妆带回江南......”
“我对江迟安,情分已尽。”苏幼仪揉了揉头道,“我现在很乱,桃溪,替我揉揉头吧。”
桃溪见自家小姐仿佛有了主张,便不再多说,轻柔按着苏幼仪的头。
从前总是笑意盈盈的眼角眉梢,如今充满疲态。
就算是权宜之计,小姐嫁给江迟安真的会舒心吗?
“哎呦!苏姑娘你在这倒是悠闲!赶紧往鹤鸣堂去吧!小公子要被打死了!”刘嬷嬷的声音在窗外急切响起。
苏幼仪一下子坐起来,江迟安被打了?难道是郡王听说这件事,动了家法?
她眼睛亮了一瞬,她与郡王不熟悉,但是听闻当年父亲对郡王是天大的恩情,二人在姑苏几乎结拜异姓兄弟。
郡王就算是念着当年兄弟情分,也会站在她这边吧?
既然都动了家法,那么退婚这件事十有八九稳了。
苏幼仪瞬间又雀跃起来。
说不定能一举顺利退婚,还能把嫁妆要回来。
苏幼仪几乎是跑着来到鹤鸣堂,刘嬷嬷在她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鹤鸣堂内哭声、骂声、木棍打在皮肉上的闷声,还有江迟安哭嚎的声音。
“父亲!是我错了,放过我吧!”
苏幼仪进去时,看见的就是江迟安趴在长凳上求情的样子。
江迟安第一个看见了苏幼仪,顾不上痛,油嘴滑舌道:“幼仪,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郡王顺着江迟安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放下木棍,江迟安的后背已经渗出血来。
忍下这么多年习惯性的心疼情绪,苏幼仪忽然后悔自己来得太快了些。
“郡王。”苏幼仪规矩行礼。
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在一旁指着苏幼仪骂道:“你个不安生的!竟敢挑唆郡王打迟安!”
说着,她颤颤巍巍又指着郡王,“逆子!逆子!”
然后她又几步走到长凳旁把江迟安扶起来,“乖孙啊,你受苦了。”
郡王这才开口,“母亲,迟安这小子还未大婚便在外面养了外室,还让人家有了身孕,这,这成何体统!”
说着,他怒目瞪向江迟安,“你这逆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以正家风!”
郡王作势捡起棍子要继续打,老夫人连忙把江迟安搂在怀里,祝惜芸不知从哪里拿了伤药开始哭哭啼啼为江迟安上药。
一直在一旁默默哭泣的王妃终于忍不住。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跪下扯住郡王的衣摆哭道:“不能打了,不能打了,迟安不过是犯了小错,怎么能打得这么重!”
“难道你真要把他打死吗?当初我疼了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那么小一个......”
说到最后,郡王妃泣不成声,早没了早晨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老夫人在一旁也眼角含泪,再次恨恨看向苏幼仪,眼神几乎要喷火,“你看看,你看看!你把这个家闹成什么样子了!”
“幼仪,迟安这孩子被惯坏了,你若还不解气,我再打他一顿!”郡王向来脾气温和,今日一反常态,抄起棍子又要打。
“郡王。”苏幼仪叫住了他。
苏幼仪见他只字未提退婚一事,心中已经凉了一半,今日恐怕又要把退婚这件事不了了之。
“幼仪八岁进郡王府,承蒙您与王妃照料才长大成人。”说着,苏幼仪看向郡王妃,只见王妃毫无波澜,甚至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幼仪。
苏幼仪心里仿佛被一百只手揉捏过,酸涩难当。
她继续道:“幼仪不想小公子辜负灵娘,所以愿意退婚,今后幼仪便拿了嫁妆出府自求生路。”
郡王显然没料到她有这番打算,他郑重道:“当年苏兄与我以兄弟相称,我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苏幼仪又重新燃起希望,她就知道,尽管郡王妃护子心切不念当年情分,郡王总归是念着的。
郡王继续道:“灵娘不能入府,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准留!明日我就安排人去那宅子里解决这件事。”
这件事一宣布,屋里立刻炸开,像冷水扑进热油锅里。
先是江迟安不顾背上疼痛,几乎是扑到郡王脚下,“父亲,不可以啊父亲!”
江迟安在江家人面前,永远是小孩子模样。
从前苏幼仪从没觉得,如今一看,竟然觉得十分反感。
“这件事绝不可能!既然有了孩子,接到府中养起来便是,这么大的郡王府,难道还缺了她一碗饭吃不成?”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站了起来。
“这婚事成也罢,不成也无妨,但是这孩子,必须保住!”
“这可是迟安的孩子!”
郡王妃在一旁止了眼泪,默默点头。
老夫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冷着一张脸看向郡王,“这件事,迟安没错。”
那么谁有错呢?郡王妃并着祝惜芸不约而同看向了苏幼仪。
苏幼仪垂头,好险,郡王竟然狠心让灵娘打掉孩子。
幸而,老夫人坚决要孩子,那么她能退婚的胜算更大一些,就看郡王如何决断了。
没想到,郡王只犹豫了一瞬,他捡起地上的棍子再次甩向江迟安,“那么只好打死这逆子,才能安苏兄的心!”
此话一出,原本蹲在长凳旁的祝惜芸瞬间站了起来。
她本就哭了许久,现在为了给江迟安涂药蹲了一会,现在又情绪激动站起来大喊:“别打了别打——”
没喊完,祝惜芸就晕了过去。
彩菊连忙跑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老夫人抖着手指挥,“快,快!送到屋里去!叫府医来!”
一下子大家都回过神来,端水的,请府医的,抬着祝惜芸往屋里去的,还有郡王妃、郡王、老夫人并着一起往屋里去了,大家都忧心祝惜芸的情况。
像炸了热油的锅忽然撤离猛火灶台,屋里瞬间清净了。
只剩下江迟安和苏幼仪两个人。
苏幼仪也被吓了一跳,但是片刻她就缓了过来,心里已经凉了个彻彻底底。
她大概懂了,郡王为了苏家情分,更不会让苏幼仪退婚成功。
毕竟,这情分在京都传的人尽皆知,京都贵圈里传遍了江家好名声。
若是自己退了婚拿嫁妆回姑苏去,那这些人会怎么看江家?
她更懂了,郡王根本没想过让她退婚成功,如今做戏一番,先是用江迟安苦肉计试探她心意。
见她心灰意冷,再用往日情分相劝。
见她固执己见,又用灵娘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做要挟。
最后,这些都行不通的时候,再把她摘出来被众人愤恨,以此胁迫她就范。
一招招如绵里针,苏幼仪今日才知道,郡王年轻时能撑着江家出了一个皇后,绝不是这几年看起来那么简单。
现在众人慌乱一团退去,今日之事不了了之,苏幼仪此刻只觉心中麻木。
她看了看江迟安。
他后背上的血已经从衣服流了出来,沾到长凳上,但他仍迎着她的目光,逞强笑着和她说:“我没事,幼仪。”
像小时候一样。
那次他们两个人才十岁,偷偷爬到树上摘桃子,不小心掉下来,江迟安给苏幼仪做人肉垫子。
她一点没伤到,但是江迟安的后背被小石子硌出了血。
她担心得哭出来,但是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笑了笑说:“我没事,幼仪。”
那时候总觉得岁月悠长,恨不得快些长大。
可如今长大了,为什么又怀念小时候呢?
苏幼仪没说话,转身离去。
江迟安今天虽然挨了打,但是他很开心,总归,幼仪会和他成婚。
这婚事板上钉钉。
就算背上很痛流着血,他也能笑着说自己没事。
祝惜芸不知道究竟好了没。
郡王妃进屋去照看了一眼就出来给江迟安涂药。
听着母亲在背后低声哭泣,江迟安笑着安慰,“娘,我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郡王妃手下轻柔,嗔道:“都打成这样了,怎么叫没事?”
她环顾一周,没看见苏幼仪,闷闷道:“她就这样走了?”
声音中明显透着不满。
江迟安转过身来,看着郡王妃,“母亲,幼仪也是在气头上,您别和她生气。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别伤了您和她的情分。”
苏幼仪很敬重母亲,江迟安知道,所以他不想因为这件事使二人有了嫌隙。
“她一个孩子,我和她生什么气?恐怕是她在生我的气吧。她以后和你成亲,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亏待她,任她怎么闹腾。”不咸不淡这么一句,郡王妃继续给江迟安涂药。
“幼仪是最乖顺的,她怎么会生您的气?”江迟安继续为苏幼仪辩解,“她是在气我。”
郡王妃却不想再提起苏幼仪,她严肃道:“背上有伤,这几日不准再去找那狐媚子。”
显然,郡王妃也是厌恶灵娘的。
这样不检点又来路不正的女子,若不是怀了迟安的孩子,恐怕这辈子不知道郡王府的地砖长什么样。
“娘,灵娘刚坐稳胎,这些日子又有些着凉,我得去看看她。”
“着凉那就叫她去医馆看看,你去看看有什么用?难道你看一眼就能给治好了?”
显然,郡王妃也是很懂其中门道的。
莺莺燕燕这些年她也处置了不少,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好吧。”江迟安答应得很快。
等涂好药郡王妃又嘱咐了一番才肯放江迟安离开。
江迟安重获自由,领着小厮安福溜出郡王府。
安福忐忑不安,“小公子,千万别被郡王妃发现啊。”
江迟序挑了挑眉,轻笑,:“放心,就算是为了你的小命,我也会隐藏好行踪的。”
“这两日灵娘可还好?”
“好着呢,公子您在那处宅子安排了那么多奴仆,足够把灵小娘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安福驾着马车带着江迟安往西街去。
江迟安上次见灵娘还是两天前,刚一见面,温香软玉扑在怀中,耳朵里却是灵娘蛮横的话。
“下次再这么久不来,便不准再来了!”
“不敢不敢。”江迟安笑着回应。
环视一周,只见一切如常,便与灵娘坐下说话。
江迟安摸了摸灵娘的肚子,问道:“着凉可好些了?要不要再换个温补的方子?”
灵娘甜丝丝笑,“好了好了,你究竟是关心孩子,还是关心我?”
“自然是关心你。”
自打进门来,江迟安就强撑着背上的伤,现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痛得额角出汗。
灵娘见他面色不如往日,站起来担忧转了一圈,“怎么了?哎呀!后背怎么伤了?”
“没事,你快坐下。”他依旧是逞强笑着,仿佛这样他就真变成了一个大人。
灵娘一双剪水瞳尽是心疼,“他们打你了?”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孩子?”
“好狠的心,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她做抹泪状,“上次就因为这事被世子打了一圈拳,养了五六日才好利索,如今又被郡王打。”
“小公子,苏幼仪究竟要把这事闹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不然我去跪着求求她吧,让我跪多久都行,只要她愿意收手。”
江迟安一听这话,更加心疼,“哪用得着你这样?你就在宅子里乖乖养胎,等我把你接到郡王府去。”
“再说了,不白挨打,幼仪没再说退婚的事了,灵娘,等我和幼仪成了婚,你就搬进郡王府,今后你要好好服侍她。”江迟安道。
灵娘脸色僵住一瞬,道:“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屑于那些后宅争斗呢,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做妾就做妾,我从不在意那些虚名,只要她不欺负我,我定会好好对她。”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通透的人,幼仪只见过你一面,所以还不了解你,难免对你有戒备心。”江迟序继续道:“今后你们两个人多相处,她定然也喜欢你。”
“我可不求她喜欢,如今为了孩子的事,她竟然闹得府里乱七八糟,公子,我害怕,我怕她恨我。”
灵娘扶了扶肚子道:“我只愿我们的儿子健康长大,别叫那些后宅手段欺负就好了,到时候你可要保护我和儿子。”
“幼仪纯良,不可能欺负你,更不可能欺负我们的孩子,你放心。”
灵娘撇撇嘴,“好好好,知道她好,半句说不得。这些日子她耍性子,难免会惹得郡王妃和老夫人生气,你该回府多陪陪她们二人才对。”
“好,就你懂事。”
苏幼仪经此一遭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府里任何人她都指望不上了。
先前心中想着依靠江迟安,又或者郡王妃的时候,苏幼仪觉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
可是如今谁都靠不住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心中充满了力量。
在筑春阁静静思考一下午,苏幼仪细细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无论如何,她要拿到嫁妆,然后和离回姑苏。
回姑苏之后呢?她已经离开故乡十年,如今她已经彻底融入京都,回姑苏还会习惯吗?
桃溪手持蜡烛来把灯一一点燃了,室内灯火通明,映照着桌前沉思的少女,乌发垂落,挡住她红红的眼角。
“小姐,您都坐在这一下午了,吃点东西吧。”
苏幼仪看着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今天上午,自己从郡王妃那里失魂落魄跑出来,好像碰到了江迟序?
她连忙拉住桃溪问,“今天上午,是世子送我回来的吗?”
“是啊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苏幼仪摇了摇头,“只隐约记得。”
那时候她被气昏了头。
“我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桃溪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
她这才放了心,这几日自己被江迟安的事情害得频频失态,这十年来在郡王府中尽力维持的各路关系被她全都搞砸了。
孤立无援,千夫所指,她现在竟然觉得往日绷着脸沉默寡言冷眼看自己的江迟序,有些和蔼。
她一定是疯了。
“桃溪,事到如今,我只能先嫁给江迟安,等我拿稳了嫁妆就和离,我们回姑苏去。”
桃溪有些担忧,“可是,若是届时小公子执意不和离,那该怎么办呢?”
江迟安事到如今还不肯放手,坚持要和她成婚,恐怕婚后很难和离。
苏幼仪其实不理解这种感情,移情别恋,砸碎了海誓山盟,却还要深情追随,仿佛今生今世非她不可。
或许,在江迟安心里,她真的很适合成婚。
或许,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来,她早就顺理成章成为他的所有物。
苏幼仪略微思索,低声说“那我们就跑。”
她从来都不是谁的所有物,她本该属于她自己。
桃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十年来乖顺沉静的小姐能说出来的。
虽然这个计划并不十拿九稳,但是暂时给了苏幼仪无限期望。
桃溪看着眸光闪闪,表情坚定的苏幼仪,点了点头。
那就跑,郡王府确实不是长久之地。
“桃溪姐姐,鹤鸣堂的春杏来找你。”在外头洒扫的丫头在窗外唤道。
桃溪与苏幼仪对视一眼,看来鹤鸣堂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苏幼仪在桌前等了一刻钟,桃溪才回来,面带喜色。
“小姐,祝小姐今日晚上刚醒过来,老夫人又晕过去了。”桃溪道。
“什么?”今日白天看老夫人身子还很硬朗,怎么说晕就晕了?
“听说今晚世子下了公务回府后听说今日鹤鸣堂的事,便去了一趟。”
桃溪继续道:“世子与老夫人顶撞了几句,老夫人就晕过去了,不过......听春杏说,老夫人不到一刻钟就醒了,感觉像是......”
“装的。”苏幼仪心里漏跳了一下,“他顶撞老夫人做什么?”
桃溪摇头,“不知,春杏自那次趴在窗下偷听被骂了之后,再就不敢了。”
“小姐,会不会是世子为您据理力争?”
苏幼仪摇摇头,怎么可能?江迟安外室有孕这件事,江迟序特意帮忙瞒着的。
算起来他也是想帮江迟安的,又怎么会因为这事顶撞老夫人?
只是,他这样肆意妄为,郡王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桃溪接着道:“郡王听闻此事,动了家法。世子直直跪在那,闷声挨了二十杖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自己离开了。”
“二十杖?”苏幼仪震惊道,“犯了什么事需要打二十杖?”
她有些坐立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难道真的与他有关?
或许,本是小事,但是今日郡王被她退婚这事气昏了头,迁怒了江迟序?
还是说,真如桃溪所说,真的是为她鸣不平?
彻底坐不住了,这十年来,在她印象中,江迟序从来都是山巅雪一样的存在,冷漠疏离不近人情,矜贵自持事事优秀。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罚家法呢?
前些日子自己手被烫伤,兄长日日探望,如今他也受伤了,那么自己明日去探望一下,不为过吧......
她实在是好奇。
“桃溪,我要早点睡觉,明天去看看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