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附远远就瞧见奚白门口多了几个彪形大汉,乌泱泱堵着门皆是一副低头对峙的模样,怀疑来者不善。
在看到其中一个大汉动作幅度夸张,奋力推开前面堵着的人墙挤入园中时,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
顿时惊得来不及安置好自己辛苦洗好的宝贝兽皮,慌里慌张把长段往肩上一搭,手上捧着短端,拔开脚步朝着小屋飞奔。
晚夏的风已没有盛暑天的灼热,奔跑时带起的风悄悄携带着一丝早秋的清凉,舒适的吹在面颊上,卷走阿附额间坠下的汗。
阿附到底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光是快跑几十米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可他不敢停下,深怕慢一步奚白会多受一分委屈。
肺内的气体逐渐被榨干,新鲜吸入的氧气却无法快速灌入血液中,缺氧疲乏的痛苦随着血液奔腾席卷全身。
可是不行,他不能停下。
阿附紧绷着脸,两瓣薄唇无力地张开,尽力吞吐着温热的空气筛选其中可用的氧气。
他攒着劲儿提速,朝着那头猛冲。
身体倒成倾斜的竹竿如利刃般划开空气。
几十米的距离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阿附就顶开堵门的大汉,窜到奚白面前,张开双手呈保护姿态挡在她身前。
他无法抑制的大喘气平息极速跳动的心跳和过于紊乱的呼吸,粗喘着强撑站直身体说:“你们……来这…干什…么。咳咳!”
却不慎一时岔气弯下身疯狂咳嗽,脸和脖子全都充血漫上淡粉的红色。
先前笔挺的脊柱逐渐弯折成弓柄,几欲折断,但奚白知道阿附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打倒。
果不其然,在短暂静心之后,阿附就恢复从前挺拔站立的姿态,手两端拽着兽皮将它当成武器,两腿交叉着一前一后稳住身体,警惕的盯着面前大汉的一举一动。
阿猛在阿附冲进来时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闹出了笑话。
奚白要带的人根本不是小辈,她要带的是阿附。
手无缚鸡之力,脆弱命硬的残疾流浪兽人阿附。
残疾兽人就算进入狩猎队也只有当诱饵的份,他们根本没有多少战力,只会拖后腿。
阿猛有些犹豫,他不想让阿附加入狩猎队,但他也不想放弃奚白,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
奚白看出他的犹豫,伸手拍上阿附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先斩后奏说道:“没事,他们不是来找事的,阿猛是来邀请我们加入狩猎队。”
阿猛张口欲言,却在接受到奚白警告的凶戾眼神后瞬间将话咽回肚子。
他心有余悸的偷偷抹掉手心里冒出的虚汗,捏着裤脚扯出尴尬的亲和笑容来。
“对对对,我是来邀请你参加狩猎队的,明天是一周一次狩猎的日子,我们到时候部落门口集合一起出发。”
阿猛搓搓手微弓着身子说完这些话,就打算带着身边的人赶快离开。
他真的快受不了奚白这个煞神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被吓得心跳骤停。
来不及招呼,阿猛带着自己几个兄弟以一种看似正常实则步频极快的行走方式飞速离开。
阿附听到这消息惊喜得愣在原地。
等他目送阿猛他们远走,迟钝的大脑才恍然明白加入狩猎队究竟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时下狩猎队算是部落中的精英力量,百十来个精壮汉子肩负战斗、寻粮、捍卫部落的艰巨责任,危险却不失体面。
加入狩猎队,算是以后粮食来源就有保障,部落都会紧着成员发放兽肉,生怕这些出去征战的战士吃不饱带不回足够的存粮。
如今他也加入狩猎队,他再也不用过那种受人欺凌的日子了,这些都多亏了白。
[龙傲天幸福值+5,目前幸福值:5。]
阿附看着阿猛他们的背影,目送他们离去,想道谢的话就在嘴边却来不及说,但好在还有人能与他一起分享喜悦。
阿附喜得手足无措,他开心得窝进奚白的怀里,头埋在颈窝中,雀跃小跳。
软而韧的发丝在奚白脖子上轻轻拂过,搔起一阵轻又痒的触感。
奚白瑟缩着往下压了压脖子,双手把阿附往上一提,脖颈在他顺滑柔软的发顶一蹭,将这奇怪的痒意消下。
没注意到阿附瞬间瞪大的眼睛。
腾空,紧挨,轻蹭,每一次奚白主动地触碰都像在阿附心尖上跳舞,轻易就挑乱心绪。
逐渐加速的心跳失控得在小小腔室内上下跳动,速度快得要成一道虚影。
红又重新漫上阿附的脸颊,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原地升温。阿附像被钉在原地一般僵着身子任由奚白动作。
像个板正的老头乐,乖巧窝在她怀里由着奚白蹭贴。
而沉迷吸发的奚白并未察觉什么异常,要说异常便是这头发十分奇怪,越蹭越痒。
只有碰上去,紧紧贴合头皮,再挨蹭时才能缓解一二。一旦离开,顽固挺翘的碎发便又会冒出头来,轻巧的扎在颈间来回挠抓,带起一阵痒意。
让奚白烦不胜烦。
她被这久消不下的瘙痒搅得心烦意乱,索性将阿附撕下老实放在地面,自己用手抓挠脖颈,终于缓解那股消之不去的痒感。
舒爽的发出喟叹。
阿附低着头脸颊红红站在原地,看不见她的动作却听到她感慨得喟叹,脑瓜子一转,悄悄误解了她的意思。
他以为奚白很满意自己的主动,满意到发出感慨。
但他不想在她那里留下过于“开放”的第一印象,于是羞恼的开口替自己辩解:“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贸然抱你真不好意思。”
奚白盯着阿附头上四处乱飞的头发,正想着该如何能找到适合的理由一刀咔嚓了它们,根本没细听阿附说了什么,她心不在焉得回话说:“嗯,知道了。”
却不曾移开视线。
阿附头上那缕碎发,随着风摇来晃去,一遍又一遍向她展示是如何在她脖颈留下奇怪的瘙痒。
看得奚白逐渐目光火热。
阿附只感觉奚白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害羞到窘迫根本不敢妄动。
其实他不是不能动,他只是不想动。
阿附私心觉得,或许是自己这个样子刚好能入奚白的眼。
是什么原因让奚白突然注意到自己了呢?
他做了哪些不同寻常的事呢?
阿附脑子疯狂回忆,一幕幕光影在脑海中闪现,突然一幕画面在眼前定格。
他今天跑步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跑动之后必定衣衫凌乱狼狈不堪,没想到奚白竟然喜欢这样的?
奚白是觉得自己气喘吁吁面色潮红的样子性感吗?
还是奚白觉得运动中的他充满活力令人食欲大开?
哇,这难道就是喜欢运动系的乐趣吗?
阿附越想越觉得事情十拿九稳,他想再加一把火。
阿附悄悄瞥一眼奚白,不经意间扯开衣襟,露出其中汗湿的胸膛,开口大咧咧的开到肚脐,翻出大片白花花的软肉。
阿附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小声抱怨:“热死了,真是热死了。”说着说着又将自己的衣袖挽到胳膊上方,向上屈肘激发肱二头肌的力量。
实时按照奚白的眼神注视的方向调整手肘位置。
奚白被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吸引,略有些疑惑。
她看不懂阿附这宛如雄性动物求偶,拼命散发雄性荷尔蒙气息的行为模式,悄悄小窗询问系统。
234电子眼从上至下扫描过阿附,得出结论 [宿主,龙傲天疑似剧烈运动后缺氧时间过长,伤及大脑皮层触发认知行为障碍。]
奚白顿时一惊,这些专业术语她完全不了解,但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能不能概括一下?”奚白问。
[他疯了。]234从嘴里吐出鱼泡泡,一本正经得解释道,[阿附的激素水平各方面有不同程度的升高,症状与躁狂症相近,建议宿主尽快将阿附制动,避免其自伤。]
奚白应声好,立马行动将阿附一把扛起,顺便替他穿好松散的外衣,一层又一层将他完全包裹,连手指头都没露在外面。
整个人就像大型蚕宝宝,被奚白扛在肩上,蛄蛹蠕动。
眼见他自以为吸引力十足的果体,却在好感对象前一文不值,阿附瞬间萎靡,连挺翘的呆毛都失望的耷拉在头顶,再没了活力。
[龙傲天幸福值-5,目前幸福值:0。]
?
不是,她原本那5分呢?怎么没了?
“234,阿附之前不是激素升高应该挺开心的吗?怎么突然幸福值就降了?”
[检测到龙傲天情绪低落,似有抑郁倾向,确诊双相情感障碍,请宿主尽早干预。]
“这又是什么?”
[21世纪青年在巨大社会压力下的常患心理疾病。请宿主关注阿附的心理健康。]
“我该怎么做?”
[系统检索兽人世界缺少常见治疗药物,推荐宿主使用心理疗法,请宿主持乐观姿态尽力支持阿附,让他时刻保持好心情,慢慢纠正其起伏不定的心绪。]
“就是我得时常鼓励和顺着他是吗?”
[是的。]
奚白将阿附背到屋内,让他躺平在铺满兽毛垫的石板床上,看着他略显黯淡的黑色眼瞳,在短暂的思索后,动动嘴皮有些干巴的硬夸道:“你今天......兽皮洗得很干净。”
阿附因媚眼抛给瞎子看,正在原地抑郁,猝不及防听见奚白的夸奖,顿时将坏心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兴奋的欲直起身子,又被牢牢裹住的外套带倒,在小小的床面上演活虾跳舞。
高高挺起的胯重重摔倒在虽铺了毛毯依旧坚硬的石板床上,磕的他龇牙咧嘴。
阿附却毫不在意,他蹭到奚白身边兴致勃勃出主意,“真的吗?我是第一次做这个,那我们把这个当成毯子吧,鞣制好后刚好能盖我们两个人。”
阿附双眼中泛着期待的灵光,注视着奚白。
奚白对这类小事不是很在意,她顺着阿附的意思应下,抄起掉落在上湿漉漉的兽皮说:“改天我就处理掉。”
阿附绽开笑容,躲在蚕衣下悄悄窃喜。
不单单只是为了奚白对他的尊重,更是为了他们之间隐隐的以后。
[龙傲天幸福值+10,当前幸福值:10]
太阳逐渐爬行到天空正中,大咧咧的挂在其上烧灼大地。
已到暮夏,只有正午的阳光才有几分夏日的燥热难耐,奚白从门口石缸内舀起一碗水将锅中沸腾的水汽浇灭,端起小碗盛起漂浮其中肉干,递给一旁等待的阿附。
阿附吹去汤面的热气,浅啜一口,为口中淡而无味的口感失望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奚白现在把阿附当成高需求宝宝,生怕他不高兴又降幸福值。
“没事,只是太淡了。之前在山洞内吃的那一碗倒是不错。”阿附咽下口中滚烫无味的肉汤说道。
“嗯,你喜欢,我下次碰上再给你做。”
阿附心里涌起小小的幸福,他趁着奚白不注意悄悄拉起她的衣角,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折痕,在奚白察觉后又悄然放下装作若无其事。
他为自己得逞的小动作感到欣喜。
草草解决完午餐,阿附斟酌着向奚白开口说:“白,我可不可以拿走一些肉。”
阿附有些忐忑,在部落前闹出的那一场,阿附就知道奚白是极看重粮食的人,他这样贸然请求恐怕会遭奚白厌恶,可他没有办法,他有必做的理由。
奚白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她豁达的指着那一筐切好的肉块对他说:“不必问,你拿去吧。”
接着就继续忙活手边的事,将几张洗好晒干的兽皮收进屋内,整理屋内的摆设。
阿附从筐中挑出三条肉块,对着奚白忙碌的背影说道,“谢谢你,我会还你的,明天狩猎队分食,你就把我那份拿走好了。”
奚白只是摆摆手。
在部落的西北角,有一处用石块搭垒而起的小屋,确切来说,这并不算是小屋更像是一处开口狭小的山洞。里面不过十几平米的空间,挨挨拶拶挤了不下十数人,且全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年人,他们虚弱无力的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目呆滞,静坐着等待死神的降临。
这里是阿附曾经居住的地方。
阿附推开石洞紧闭的门,让阳光透入里头昏暗的空间。刚一通风,屋内陈腐的朽木气息便直冲鼻尖,阿附却习以为常的挎着篮子走进。
待阿附看清室内的情景,顿时气得头发倒竖,额角青筋暴起。他愤怒得将篮子往地上一砸,冲进屋内拎起其中一个老兽的衣领大声呵斥,“过老翁!你不是说好会照顾其他人的吗?怎么照顾成这个样子?”
过老翁哆哆嗖嗖的拨开阿附拽着衣领的手,颤颤巍巍的说:“阿附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啊。这几天族长又派人来过了,说是部落里有雌兽新生了幼崽,缺点粮食奶水不太够,我们一把老骨头哪还能跟幼崽抢吃的,反正没几天好活了,干脆将余粮都给出去,也算为部落做贡献了。”
阿附听完胀红了眼圈,他强忍不忿怒气冲冲说:“放屁!又不是初春,哪里有幼崽降生?他们。他们就是欺负您年老体弱,打量您没价值就一味打压作践。您也真是,怎么不反抗啊。”
过老翁撑起自己长久未进食而疲累的身体,笑呵呵的说道,“没事的阿附,老了都是这样的,我们总得为下一代谋算。”
“什么谋算?又不是您的后代,您为他们谋算干什么?您看他们知恩吗?”阿附恨铁不成钢,抄起篮子放到过老翁面前,“给,这是一点粮食大概够您们撑三天的,三天之后,我再想办法。”
过老翁双手欲将篮子接过,却提不起力气来,只能任由篮子带动自己的身体往下坠,险些跌翻在地。还好阿附接的及时,堪堪护住长者的膝盖,没让他真倒在地上,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阿附见此情形也明白要想靠过老翁自己处理食物怕是不行了,索性直接在屋外架起火堆,就地开火。
等阿附将煮好的肉食端到老者面前时,他们狼吞虎咽顾不着烫嘴的温度,仰头就将一碗热食灌进肚子,阿附阻止都来不及。
待一些热汤进肚,过老翁略提起一些精神,伸手招过阿附问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知恩,愿意关心我们这群老家伙,可你今天带来的是不是有些过格了?可千万别因为我们犯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