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裴子野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去。
裴子野和陆金铭从她再次进入宴会场后,任思茴便再也没见过他们。
第二天一早。
龚莱早早起床,约了对方律师一起去见陆金铭,他们两家凑了两百万,想看看能不能花点钱求王总高抬贵手,相当于花钱消灾,救下赵谦和的未来。
任思茴本来不想去,她很自责,昨天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甚至超长发挥了,却临了被裴子野看见她‘施暴’的一面,导致所有一切前功尽弃。
她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这几天,龚莱的眼泪她始终不忍心再看。
可龚莱偏要拉她去,说有她在,才能安心。
赵家请的柳律师准时到楼下接她们,前往天盛集团沪南总部。
但三人刚进公司就被拦下来,说是非内部人员不能进。
柳律师打电话给对方的律师却始终打不通。
最后,三人被赶出来,站在天盛大厦前。
天空飘下白雪,落在他们肩上一朵接一朵。
柳律师叹了一声,“龚女士,赵先生的案子,我想你们得做好最坏得准备。”
闻言,龚莱的眼眶再次红了。
任思茴怜爱地看她。
突然,死寂的空气中,响起电话铃声。
龚莱无力地从包中将手机抽出来,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瞳孔噌地瞪大。
缓了好半晌,她才急忙接电话。
“喂......”
龚莱声线颤抖。
电话那端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龚莱喜极而泣地捂住嘴。
任思茴好奇地看着。
“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挂断。
龚莱冲过来环抱她,兴高采烈告诉她::“茴茴!谦和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任思茴惊喜:“真的吗?”
“嗯!”龚莱重重点头,“他已经被人接走了,我们快过去吧!”
赵谦和没事了,任思茴真心为龚莱高兴,但是人家小两口的恩爱时间,她可没兴趣去做那个电灯泡。
“算了,你老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该去好好安慰他。”任思茴笑了一声,“我就不去啦,你们放不开,我也尴尬。”
“可是。”龚莱也不明白,“谦和说,救他的人指定要你过去......”
任思茴:?
......
还是晶晶饭店,只是包厢换成了十人小包厢。
包厢门前,任思茴抓住龚莱预推开门的手。
她压制着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想让自己保持冷静。
任思茴总是很害怕,她欠裴子野的实在太多了,她怕终有一天,欠下的债太重,她一辈子都难以偿还。
其实,当昨晚当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一切的时候,任思茴心中升起第一反应不是赵谦和没救了龚莱伤心怎么办;而是——庆幸。
她不用再多欠他一个人情。
人情总是难还的,还不能瞎还,要还在刀刃上,还的有价值。
可裴子野最终还是帮了她。
她心中的歉意如同江水滔滔不绝。
也是在这个时候,龚莱推开了门,包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洗干净换上西服的赵谦和,还有另一个,一身深v领大红西服,染了一头张扬的银发,狭长的狐狸眼直勾勾地通过门缝落在任思茴身上。
不是裴子野,他不在?
得知不是裴子野帮的忙,任思茴本该欣幸,但她心中第一刻产生的反应居然是遗憾。
这个征兆,任思茴觉得大事不妙。
宴席很快开始。
本来就只有四个人,不是什么正式聚餐。
而明明赵谦和该先介绍身边的这位银发男士,可此刻却他和龚莱头挨着头腻在一块,独留任思茴与银发男人面面相觑。
银发男人倒是不介意,小口夹菜吃,举手投足间,与他外表不一样,优雅端方。
任思茴想起龚莱说的话:救下赵谦和的人指明要见她。
任思茴缓慢抬起眼,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印象中他们似乎从未见过......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明显,男人装不下去了,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十来平米的包房内,全是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男人笑笑了好久才停下,跟中了痒痒毒似的。
而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左右两边,三双眼跟看傻子一样看他。
男人:......
"咳。"男人握拳放在嘴前咳嗽缓解尴尬,随后他放下手,将手掌转向任思茴:“你好,任思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慕深,席氏集团掌家人......”
“哦对!”席慕深想起什么,“你是京港人可能没听说过我。但没关系,我这么说你就知道了......”
席慕深食指摩挲下巴,双唇翕张,极慢吐出:“裴子野是我兄弟。”
......
席间过半,任思茴出去上了趟厕所。
见她许久没回来,龚莱怕出什么事情,出来找她。
龚莱找遍女厕,都没有任思茴的踪迹。
最后在回廊终点的窗边,发现了她。
窗外飘着皑皑白雪,而任思茴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娇俏的脸蛋上透着股淡淡的哀伤,让人心疼。
龚莱走过去,细声问:“茴茴,席总口中的那个人是京港Wince集团的CEO吧。你跟他......”
提到裴子野,她卷翘的睫毛下,眼睛不受控制地溢出了薄薄一层泪花。
见此,龚莱在怎么好奇也不敢问了。
在龚莱心中,任思茴是那么坚韧的一个人啊,是什么才会让她如此哀伤。
“哎唷,我不提了。”龚莱见她这样,眼睛也红了,“宝宝,你别哭啊。”
任思茴是个很倔强的人,经不住人哄,龚莱没来哄她还好,任思茴躲起来一个人可以慢慢消化。可龚莱这么一哄,似乎是弦绷得太紧了,任思茴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心痛像浪潮般将她吞没,眼泪啪嗒啪嗒一滴一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龚莱心疼不已,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呀!茴茴你被吓我!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别怕。”
任思茴在她怀中拼命摇头,她真的很想告诉龚莱,她错过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落雪如瀑布,如同三年前热带丛林里,突然下起暴雨的那个夜晚。
第一次旅行,任思茴满怀憧憬,她以为的度假是——沙滩比基尼,阳光冰西瓜。
可现实却给她来了波大的。
天降暴雨,雨势之汹涌,让人措不及防。
进林子之前,裴子野曾说过,这几天是旱季,丛林应该不会下雨,但还是建议带一件。
而任思茴只听见前半句,没听见后半句。
所以,当所有人都淋湿有衣服换的时候,独独她没有。
不光没有衣服,她还没有帐篷。
旅行团本来只有任思茴和裴子野两个,马来西亚站的时候,加进来一对中年白人夫妻。
他们小团的帐篷是直接展开的简易帐篷,由这对夫妻保管。
裴子野搭建好棚子,离开他们的驻扎地寻找驱寒的草药了。
而当任思茴想去询问白人夫妻帐篷在哪里的时候,刚靠近他们的帐篷,便听见里面穿了很激情的鼓掌声。
任思茴:......
她浑身湿透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这么奇葩的事情她都能遇到,一头撞死得了。
她站在空地上,鼻尖全是泥土和烂树叶的味道。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走着猫步到白人夫妻的帐篷边,抬起手想拍帐篷弄出动静叫停他们。
可手刚抬起,又放下,复又抬起,再次放下。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身侧探出一只手,接着,是一张挺阔英俊的侧脸。
手在帐篷上拍了两下。
啪啪两声。
里面的动静停住了。
白人男毫不遮掩地拉开帐篷,露出赤.裸的身体以及躺在睡袋上同样赤.裸的女人。
任思茴慌忙移开视线。
裴子野却司空见惯般,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嘿兄弟,这位女士应当也有一顶帐篷。”
白人男却一脸疑惑地对裴子野说了什么。
任思茴没听懂他们的对话。
只看见白人男拉上帐篷,裴子野略显尴尬地转身。
任思茴听见他说:“他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所以只带了两顶帐篷......”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思茴说:“什么一样?”
裴子野表情有些不自在,顿了半晌,他才说:
“一样......是夫妻。”
任思茴:......
所以最后,裴子野和任思茴只能睡同一个帐篷。
好在,他们是在睡袋里睡觉,倒也没什么。
知道任思茴没衣服,裴子野拿出了自己的给她穿,他笑着问她:
“我不说让你们带一件吗?这么懒?连件衣服都不舍得背?”
任思茴旅行没带多少东西,缺东少两的,裴子野以为她带了懒得拿,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她真的没有。
不想她富家千金的人设崩坏,于是选择一错到底。
“因为我信你啊。”她漂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裴子野一愣,随即笑道:“信我什么?”
“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在她真挚的眼神中,裴子野手捂着脸,笑起来肩膀都在颤抖。
须臾,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看着她。
“那敢不敢再信我一次?”
“什么?”
“今晚......我抱着你睡。”
“......”
兴许觉得孟浪,又或许是看见任思茴眼中一晃而过的不悦,玩笑开得过头了,他解释道:
“你身体温度太低了,在丛林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体温降下去就很难升上来。有些人体质不好的,很可能冻死在睡梦中。”
也不知是不是递衣服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所以才会察觉到她冷到麻木的四肢。
裴子野肩宽手臂大,看起来身体很行,在他怀抱里肯定很暖和。
任思茴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就这么在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男人怀抱中入睡,而且她不习惯不熟悉的人一起睡。
“或者说......你现在还有力气原地蛙跳一百下,这也能回温。”
“......”
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缩在男人宽大的怀抱中,手臂叠在他隔着黑色短T坚实的胸肌上。
彼时,任思茴不觉得自己会在他怀抱中睡着,但事实是她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如今回想起来,让她决定不顾一切也要抓住裴子野的时刻,就发生在那个雨夜里。
她被冻醒身侧无人,帐篷被拉的严实,外面的雨停了,有微薄的哈气声和跺脚声从帐篷外传来。
遥远的天边,太阳从地平线钻出来,深林里的空气潮湿黏人。
她拉开帐篷,微弱的初晨中,看见了坐在石头上,哈气搓手,双膝并拢跺脚取暖的男人。
后来,她问过他为什么不进来睡,反正有两个睡袋。
裴子野是这么回答她的:“救人命是一回事。但与一个健康的女性待在同一个帐篷里,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
他绅士,睿智,永远善良。拥有那么和善的妈妈和良好的家教,光明的未来。
这样优秀的男人,同时也钟情于自己,任思茴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可是,人自私过一次就够了。
他值得最好的,有资格站在他身侧的人也该如同他般耀眼夺目,而不是像她这般暗淡无光。
龚莱的婚礼在三天后,任思茴本想在沪南过年,但剧组临时通知明天开工。
于是,参加完婚礼后,任思茴里面买飞机飞回京港了。
从《长歌》撤组,任思茴便进了一部现代小说改编的小网剧。
剧本里有一段跨年夜,男主为女主放烟花点燃整个星空的情节。
为了节省特效成本,增加真实感,导演决定在除夕夜当晚拍摄这段剧情。
小说男主是个超级大富豪,拥有一个大别墅,别墅有露天泳池,有楼顶花园,泳池是镶有水晶的,门是透明宝石做的,而且还得市中心的三层大独栋。
这种地方,市中心,又是单独小别墅,只有市中心的富人区景俪公爵才有。
可景俪公爵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政客就是超级大富豪,谁会愿意把房子借给别人拍电视,尤其是这种垃圾剧。
可,他们剧虽然不入流,奈何制片人有能耐啊,还真的给他在景俪公爵借到了。
别墅的主人说了,只准他们拍摄除夕夜当天。
于是一大早,一箱一箱的火车拉着拍摄设备进景俪公爵。
任思茴是跟着组里车一起进的小区。
剧组租借的房子确实如同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室内陈设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她都怀疑这剧的原著小说是不是这家主人写的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事。
拍摄很快开始。
好不容易借到这么个地方,当然要把男主在家的部分一股脑不管质量只要速度全部拍了。
于是,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一楼泳池边拍男女主吵架。一个小时后,就到了二楼拍男女主亲密同房。
赶鸭子上架,速度就是快。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任思茴没有那么忙。
小说剧情里,在男主家里任思茴的角色只有一小段分镜。
中午的时候她的戏就拍完了,但任思茴现在没法走,想要出景俪公爵,必须跟着组里的车拿通行证去才行。
于是,任思茴在一楼的花园旁边的帐篷下等,道具组的杨山他们带了火炉,牵了跟电线大家一起围炉取暖。
顶楼在拍戏,楼下也聊得畅快。
任思茴现在跟杨山团队的人混得很熟,特意从沪南带了龚莱的喜糖分给大家吃。
他们正聊着天。
突然,别墅的大门旁的偏门响起门锁扭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穿着藕白色旗袍,披粉色皮草的贵妇人带着几个保姆扮相的人走了进来。
见别墅里乌泱泱满地设备,她呆了片刻,然后踩着小高跟走出去确认门牌号,才走进来。
“啊!!!家里进贼啦!”
楼顶的导演听说别墅的主人来了,但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别墅被人租用的事情。
导演屁颠颠下来解释。
任思茴站在人群中,默默地藏住自己。
自打那贵妇人一进来,任思茴就认出她了。
——是裴子野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