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1 / 1)

月光如水,照映在她的脸上,使得整张轮廓温柔清晰。

宋锦初瞧见这副模样,神色茫然地愣在原地,许久才忍不住笑出声。

散去热闹后的宋府晚上格外清冷,微风拂过宋锦瑶的发梢,带来丝丝寒意。两人无言地坐在走廊边的阶梯上,唯有满天繁星相伴。

良久,宋锦初垂眸看向地上的枯枝,闷声问道:“阿姊是不是觉得我今晚在宴会上如此任性,有损待御史脸面?”

宋锦瑶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伸手捡起地上的小碎石向他掷去:“确实,很任性。”

见宋锦初不满地抬头望着她,眉头紧锁,宋锦瑶忍不住笑出声:“也罢,谁叫他们无视阿姊呢,你只不过是帮阿姊找回场子,我很感激。但下次不许这样了,毕竟皆是御史宾客,往后让阿爹如何面对他们?”

宋锦初闷闷地应了一声 “哦”,看着她不断朝自己脚边扔石子,也不言语,默默地一一拾起。

今夜风格外冰冷,他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冷淡:“今日阿姊为何会与王爷在一起?难不成此次围棋大赛也是王爷邀请你去的吗?阿姊你根本不知道他……”

“锦初,多嘴了。”宋锦瑶打断他的话,脸上并无太多波澜,“我也不知王爷为何如此,他还邀我加入皇室围棋课,说实话,我着实有些犹豫。”

听闻此话,宋锦初猛地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宋锦瑶,语气严厉:“不行!阿姊你不可以同意!”

见他反应如此强烈,宋锦瑶不明就里地起身,两人相互对视,她刚想询问为何,话语被他抢先。

“阿姊你根本不知道皇室内部有多么荒唐恐怖,皇子如此,王爷亦如此。”他眼底闪过惊慌,好似知道些什么,呼吸急促道,“况且阿姊只是女子,安安稳稳陪伴阿爹,待过几年嫁出去不好吗?”

宋锦瑶:“……”

她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弟弟,有一瞬觉得自己挺可笑。自以为找到一个能理解自己的家人,到头来他的想法依旧与旁人无异,认为女子只有嫁人才是最稳妥安全的归宿。

还没等宋锦初话讲完,宋锦瑶便冷漠打断:“不好!与其庸庸碌碌被人一辈子轻视,倒不如凭实力打破传统观念。我不是奴隶,我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

察觉到宋锦瑶生气,他明显慌了神,连忙道歉解释,可她选择再也不听,丢下他扭头朝内府走去。

等夜深人静,她再次抬头透过窗外看星空。哪有什么漫天星辰,不过是一团乌云罢了。

自与宋锦初闹僵后,宋锦瑶便再也没见到过他。瞧见御史府每日宾客往来不绝,不用猜也知道是圣上提拔,他近来忙于上朝。

她整天闲来无事便会去书肆看看,学习当今朝代的围棋风格,偶尔走在街上还能碰到人在对弈,她也不再多嘴说话,怕找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日和往常一般,宋锦瑶前脚刚走出书肆,后脚便听到不远处有人跪在地上哀求,那人额头拼命朝地面磕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响彻整条街巷。

“求求你,救救我阿爹吧,他已经三日疼得吃不下饭了,再这么下去会死啊。”

宋锦瑶闻声好奇走近些,看清地上跪着的是位女子,纵使已经泪流满面,额头被磕得渗出鲜血,让人看不清相貌,可她依旧察觉到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见周围引来众多路人,大夫生怕地上的女子砸了自家招牌,怒喝道:“你已经两次没付我钱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自己找上门是吧!”

大夫将女子硬塞给他的剪纸尽数扔在地上,满脸嫌弃地踩了几脚:“你这破烂玩意儿能值几个钱?我已说过多次,你爹那病无药可医。趁早准备棺材得了吧。”

行人露出嘲讽的神色讥笑地上的女人,大夫高高在上地将她辛辛苦苦制作的剪纸踩在脚下,周围人没有任何同情心来理解她,甚至觉得她在丢人现眼。

这就是这个朝代的女人,一个卑微到极致的人。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想起洪亮的声音:“她欠您多少钱,我替她还。”

霎时间整个气氛安静下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宋锦瑶一副英姿飒爽模样,将钱囊重重拍在桌上,那姿势倒有几分女侠风范。

看清来人是谁,原本在旁围观的众人顿时噗嗤笑出声,就连大夫也险些没忍住,撇过脸干笑两声。

只有地上的女人看到宋锦瑶后,露出惊讶表情,眼泪跟是止不住流出,声音沙哑地唤道:“小姐……”

宋锦瑶左顾右盼眼看着事情不是往她想象中发展,眉头微蹙,将桌子上的钱囊丢给大夫,轻咳道:“我把钱给您,您快去救她阿爹。”

大夫鄙夷地上下打量她的钱囊,满脸讽刺道:“宋小姐好‘阔绰’,就这点钱连给她还债都不够,还指望我看病?真是一个傻子一个疯子,去去去,滚远点,别挡着我家做生意。”

宋锦瑶钱囊数目不小,甚至能购买京城上好的料子,可他居然说都不够看病的一次钱,可想而知她阿爹得了很重的疾病。

宋锦瑶看着地上的女人,回想到她曾帮自己逃脱傅府的人,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女子对她有恩,无论如何她也要还这个人情。

见大夫要走,她连忙走上去拉住他的衣角,语气诚恳道:“无论她欠您多少钱,等我回府一并还您,还请您先去救他阿爹。”

“没完没了是吧。”大夫怒火一下子冲上来,“我今日就不去救她阿爹,你能拿我怎么样?怎么?让你待御史弟弟派人抓我啊。”

宋锦瑶强忍怒火瞪着大夫,手指攥紧衣角有点泛白,但仍旧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大夫眼见两个女人挡住自己做生意,直接甩手将她用力推开,听到周围不断传来看热闹的嘲笑声,大夫甚至没给宋锦瑶任何反应机会,气得他拎起钱囊朝宋锦瑶砸去,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钱囊垫在手上并不轻,要是朝人的头上砸去威力可不小。

“小姐!”

跪在地上的丫鬟想也没想直径朝宋锦瑶跑去,一把拉过她的手用自己身体挡住重物。下一秒,钱囊重重砸在丫鬟的后脑勺,她几乎瞬间便没了意识朝地面倒下,钱囊布袋边隐隐染上鲜血。

众人瞧见这幕,吓得连连往后退,生怕被官人发现惹上麻烦。大夫也没想到钱囊果真能砸晕人,看着地上不断渗出来的鲜血,他被吓得脸色煞白,虚汗从额头留下,眼底全是惊慌。

风评一下子全变成谴责大夫恶劣行为,纵使这样也无人愿意上前帮忙,他们站在局外,对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宋锦瑶看着丫鬟身上流出一地血迹,她跪在地上无助地用手帕止住伤口,很快手帕裙摆无一处不沾染血迹,鼻腔也传来铁锈味,见根本不管用,她只能再次祈求大夫能够帮帮她。

宋锦瑶被眼前的事情吓得惊慌失措,指尖更是害怕得止不住发抖:“求你帮帮她,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大夫眼看着事情往不好的事情发生,立马将周围的人全都遣散,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地上两人:“贱奴而已,死也别死在我店铺门前。”说罢,头也不回朝里头走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眼见肇事者都走了,自然觉得无趣零零散散全都离开,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宋锦瑶一个人,风冷冷地吹在她的身上,寒的却心。

丫鬟嘴唇发白,声音若隐若现,意识越来越模糊,但她还是紧紧握着宋锦瑶的手,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忍不住打趣道:“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自从上次你逃走后,我被傅府的人抓住,他们以你被抓住为由让我招供,但我没说,因为我相信小姐一定会逃出的。”

宋锦瑶握住她逐渐冰冷的手,疯狂摇头,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脸上,她却笑了。

“小厌真的好开心,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小姐了,没想到小姐居然还认得出我。小姐不要哭,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帮我擦眼泪的。”

小厌想伸手替她擦眼泪,但身体怎么使不上力,她苦涩道:“对不起小姐,奴婢只是个贱奴,不仅让你备受他人冷眼还弄脏你的裙子。如果还有来世,我真的好想永远站在小姐身旁。”

宋锦瑶看着怀里的人慢慢闭上眼,只能无助地一直摇晃她的身子,试图让她有意识。她抬头不断朝周围呼救,换来的都是行人避之可极。

宋锦瑶:“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死的,求你,求你再坚持下。”

“好想…活下去。阿爹…还在家里等我。”

又是一阵风动,宋锦瑶跪在地上身子早已没了知觉,见怀里的人不再说话,她只能无助不甘地哭泣,为她的无能哭泣,为这世上冷漠之人哭泣。

突然,耳畔传来清脆好听的铃铛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停在她的面前。那人声音和往常一般平静温柔,甚至多了一丝意外。

徐颂祁与她一同蹲下,看着面前满地血迹,丝毫没有任何嫌弃。他轻轻摆手示意手下将小厌救走,又默默拿出自身干净的手帕擦拭宋锦瑶脸上的泪痕。

徐颂祁浅笑道:“才几日不见,宋小姐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宋锦瑶一把抱住徐颂祁,声音在此刻终于绷不住放声痛哭,好似要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并发泄出来,身子更是颤抖不已。

手下见状立马想制止,可徐颂祁却伸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慰脆弱的她。从此一身雪白的衣裳也染上鲜红的鲜血。

“抱歉,我来晚了。但一切都没事了。”

夜凉如水,宋锦瑶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心不在焉地抬眸凝视着月亮。徐颂祁什么时候从身后走来自己身旁坐下,她也全然不知。

“大夫说里面情况很差,但幸好及时送来止血抢救,活来下的希望还是很大。”徐颂祁侧头看着宋锦瑶,眼眸中闪过复杂情绪,“所以你不必在这等一晚上。”

宋锦瑶神色冷漠的轻“嗯”声,但依旧坐下石阶上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都没回过神来。

徐颂祁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抬眸看着月亮不再说话。良久,宋锦瑶回眸看着身旁的徐颂祁,眼底流露出她从未有过的神色。

“王爷,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能帮我。关于你对我的恩情,我已经述说不清。之前所说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如果王爷真心邀请我加入,那我愿意。”

宋锦瑶注视着徐颂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半响,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那样开心,反而是一丝失望。

徐颂祁伸手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在耳后,语气格外严肃道:“宋锦瑶,我从未想用恩情来束缚你加入,我希望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我不会强迫你,更不愿意看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这些她自然知道,只不过在那个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看到世人的冷漠。必须有人站出来发声,为那些正在遭受压迫的女性发声。

宋锦瑶丝毫没有犹豫回道:“王爷,我是发自内心的,我想要参加皇室围棋,我想要打破世人偏见,我想要做到人人平等。”

听到这些话居然是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的词,徐颂祁嘴角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