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1 / 1)

谈老太的手艺是真好,也是真舍得吃。

风干的五花肉切成片,在灶房的柴火锅里煸出油,下葱姜蒜干辣椒,自己晒的豆豉,炒出香味,再放新鲜的白菜进去翻炒,放一点自家做的酱油,再翻炒一下。

把煤炉子拎堂屋里,柴火锅里的菜都给盛到小一号的铝锅中,拿去堂屋放在煤炉子上。

风干肉里有盐,还放了豆豉调味,菜里就不用再多加盐,加一瓢开水进去,把泡好的粉条子下进去,再把发好的玉米面,揪成饼子给贴在锅的边沿,盖上盖子闷着。

厨房那边的锅刷一下,添水进去烧开后打个鸡蛋汤。

沈南星和谈家悦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把饼子贴进去了。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沈南星才把买回来的东西给放好,这边谈老太就叫着吃饭了。

“三哥吃过了吗?”沈南星问。

谈老太:“吃了,到点儿就给喂了。”

沈南星点点头,在炉子跟前坐下。

煤炉子的火盖这会儿已经盖住,里面的煤球也燃烧得差不多了,泛着红光,能给上面的锅保温。

就这么围在炉子跟前,一人舀一碗菜,一个饼子,吃得喷香。

老太太的手艺真是绝了,中午吃了那么多的沈南星,原以为自己晚上吃不下多少的,结果又吃了一大碗菜,两个饼子。

上辈子也是这样,嫁过来后,老太太只让她搭把手照顾谈礼,谈家悦和她哥哥们都会经常过来帮忙伺候谈礼,她真正照顾谈礼的时候,不算很多。

而老太太也从来没要求她做个好媳妇,做饭这些活谁有空谁干。

但是吧,她做饭的手艺实在比不上老太太,所以经常她干别的家务,老太太做饭。

后来南下逃亡,从垃圾堆泔水桶里找东西吃时,她最想念的就是老太太做的饭菜。

那时候的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参加第二次高考,就那么留在谈家,会不会就不会那么狼狈甚至是要命的逃亡。

但这种念头也就是一闪而逝,她就立刻坚定了信念。

她一定会挣扎,一定会逃,她不会认命。

再后来,她身份转变,财富越来越多时,她也依旧会怀念老太太做的菜。

她自己做不出那个味道,请无数大厨也复刻不了。

某一次深夜去给龙三爷出急诊时,那人明明腰腹的纱布在往外渗血,可他却还在厨房做夜宵,做得多了一点点,就请她吃了一小碗的葱油拌面。

那碗葱油拌面,就是她记忆中谈老太的手艺,一模一样的感觉,可惜太少了,那人就给了她一筷子。

“奶,明天能吃葱油拌面吗?想吃了。”沈南星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

谈家悦飞快地收拾了碗筷去洗碗,谈老太正翻箱倒柜给她找被子呢。

今天下午忽然又开始降温,倒春寒么,晚上这会儿已经挺冷了,谈礼和沈南星的被子都要再给换成厚的。

沈南星这婚结的仓促,没有彩礼也没有陪嫁,婚前准备更是啥也没有。

不过老太太早就给孙子谈礼攒了结婚用的东西,被褥什么的都有,从箱子里拿出来就是。

把被子递给沈南星,老太太说:“那值当个啥,明儿早就给你做。你晚上盖这个八斤的就差不多,新棉花被子暖和。还有这条羊毛毯,是大房你大娘准备的,四海在供销社上班,不知道咋淘换的羊毛,你大娘带着悦悦混着些毛线给织成这条毯子,别看薄,暖和的很。你看书啥的披一下。”

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沈南星把被子和羊毛毯抱去自己和谈礼的婚房。

他们在一个房间,只不过谈礼睡他的床,而她睡另一张床。

沈南星把被子放好,又给谈礼检查了一下,就出去堂屋,把煤炉子火盖打开,里面的煤渣用火钳扒拉出来,又给上面已经燃烧殆尽的煤球给换了,在外面通一下风,让火烧得旺起来,尽量能够燃烧得更完全一点,减少一点一氧化碳。

“干啥,想烧水擦洗?”谈老太问道。

沈南星:“我又寻摸到一些新想法,打算给三哥扎针试试。”

试什么,她没说,谈老太也没问。

刚才悦悦这小妮子在厨房,很是高兴地告诉她,小南姐说她的肥胖是病,不是吃出来的,说能治;紧接着小妮子又告诉她说,小南姐说她一定能治好三哥。

谈老太这把岁数了,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治不治得好,试试呗,反正也不会更坏,万一好了呢?

只是谈老太没想到沈南星一刻也等不及,这大晚上的就要开始。

不过,随她去吧,闲着也是闲着,就算治不好,也就是给三礼多扎几针,反正现在三礼也不知道疼。

谈老太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叫沈南星敞开了治,有啥后果她担着。

把煤炉子弄好,拎进房间里,房间没有门,夏天是布帘子,冬天就是棉帘子,如今才刚开春,棉帘子还挂着呢。

这会儿把棉帘子打下来,只露个缝,防止出事儿。

煤炉火烧得旺,房间温度很快就升高了。

谈家悦也还没走,她帮着沈南星一起,给谈礼上身衣服脱掉。

“小南姐,在卫生院你给桂香扎针,就只扎的头上,三哥这醒不过来应该也是头上的毛病吧,你咋还要给他身上也扎针?”

谈家悦问道。

沈南星:“不一样,桂香是脑部有瘀阻,你三哥他现在是,大脑跟身体之间缺乏感知,需要给他建立感知。”

说的是啥,谈家悦也听不懂,反正按小南姐说的办就是了。

上辈子在沈南星回来之前,针对植物人的中医促醒法已经在全国各大医院推广运用,甚至全世界都知道,脑昏迷相关病例,治疗效果最好的医院在中夏国!

中夏国古代的中医在《神应经·诸风门》中就有“不识人:水沟、临泣、合谷”的记载。

但这个不识人一般指的是中风昏迷或者严重中暑昏迷,跟植物人的昏迷不同,却恰恰跟如今意识已经苏醒的谈礼,能算是基本对症。

谈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人,他意识清醒,只是外部身体感知网络和内部自我意识之间,无法通达,一旦通达,他就能指挥自己的身体,就能苏醒过来。

针刺无疑是很有效的手段,取某些穴位进行针刺,能解除脑神经的抑制状态,刺激改善脑循环,从而达到醒脑开窍的效果。

如果是在现代仪器的监控下就能发现,针灸投影区域脑细胞电活动会明显加快,从而促进脑细胞的恢复,梳理混乱的脑神经,使内外意识达到统一。

再配合口服汤药,效果应当是很明显的。

这并不是很难的理论,偌大的中夏国,藏龙卧虎,她外公秦安平曾经被誉为国手,却也不敢说没人能超过自己。

谈礼这情况要么是没找到有能耐的中医治疗,要么是治疗没达到效果。

沈南星认为是后者。

辨证的理论方向是对的,为什么治疗达不到效果?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针刺不到位。

上辈子沈南星之所以能“无所不医”,就是因为她对人体的气、机,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无论是诊脉还是针灸,她能轻松做到的,别人连想都不敢想。

给针消毒之后,沈南星就开始行针,取风府、哑门穴进针,进针得气后再退针,这两个穴位交替进行,此为主穴,再取配穴人中、百会……

扎针完毕,沈南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叫谈家悦帮忙把买的药拿过来。

她找出给谈礼准备的药,其中一包打开,丢到煤炉上面的铝锅里煮。

“哎,有药炉。”谈老太赶紧说。

再说那药材还没洗呢!

“这个是用来泡脚,帮助恢复他身体感知的。”

沈南星又找出来另一包药,“这个您明早给煎上,还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上空腹先给他灌下去,过半小时再吃饭。”

谈老太连忙拿过药放好,记住了。

沈南星又看向谈家悦:“还有悦悦你,我也给你扎几针。”

给谈家悦扎针就简单迅速多了,叫她就坐着就行。

只是短短十五分钟,沈南星就给她取针了,谈家悦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不过,这大冷天的,她好像出汗了!浑身暖洋洋的。

沈南星又把给谈家悦的药材挑出来让她带回去:“给你也拣了几贴药,咱门先治病,再配合一定的饮食、运动,你肯定能瘦下来。”

沈南星又交代喜不自胜的谈家悦,给她治病的事可以说,但给谈礼治病的事情,不要给任何人说,有人问起,就只说是沈南星想试着开点药给谈礼调理身体。

谈家悦忙不迭点头:“肯定不说。”

她看书的时候学到一个词,“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毕竟不是谁都盼着你好,事情还没办成呢就到处去说,那指不定就有人使绊子。

她也就罢了,三哥的情况特殊,绝对不能出岔子。

交代完也该给谈礼取针了。

沈南星让谈老太去拿木桶过来,已经熬煮过十几分钟的药汤子,倒进木桶,放凉到一定温度,就给谈礼泡脚。

刚给取完针的谈礼穿好衣服,就有人在外面喊门,很快又进了院子。

“奶,奶,悦悦还在这儿?我来接她回家。”

说话的是大伯家的老大,谈家胜,也就是谈家悦的亲大哥。

谈家悦在屋里连忙应声。

谈老太也叫谈家胜赶紧进屋,外面冷。

这种天气,热水降温也很快,也没等太久,木桶里的药汤子就降到只是烫手的程度。

谈家胜帮着扶谈礼坐起来,把他的双腿耷拉在床边,浸入木桶里的药汤子中。

别看谈礼现在瘦得脱相,但他骨架大,没人帮忙还真不好摆弄。

也就泡了十几分钟,水的温度低于皮肤,就不泡了。

给谈礼重新收拾好,盖好被子,谈家胜这才带谈家悦顶着寒风回家去。

次日一早,谈家悦又是早早地来帮忙伺候谈礼,沈南星都还在被窝里没起床呢。

跟谈家悦比起来,她这个新媳妇当得可真不称职,却没一个人说她半句。

九点多,太阳升高,院子里温度也终于升高时,谈家胜又来了,帮着把谈礼抱到圈椅上,抬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沈南星也拉了一个圈椅过来在他身边坐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不紧不慢地给他按摩四肢。

她知道他意识醒着,就用对待意识醒着的人的态度来说话,虽然等他醒来,可能一个字都不会记得。

“奶早上做的葱油拌面,可香了香了,还给我加了个煎蛋,我怎么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我昨天买的那个焙干的小鱼干,挺好吃的,不过油炸的肯定更香。要不是现在天儿太冷,就央二哥去帮我抓点回来。”

“昨天买的那个柿饼不好吃,看着颜色可漂亮了,唯一没尝就直接买的,太难吃了,涩的很,嘴唇都麻得没知觉了。扔又舍不得,送人也不好意思,可咋办哟。”

“对了,昨天在公社碰见金元宝,那流氓竟然还敢来找茬,我就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

沈南星一边絮叨着,一边给他按摩,四肢都给按过一遍,她就把他的手撂开,自己摊在圈椅上:“哎呦我的妈呀,累死我了。哎,要是能有个椒盐虾吃就好了。香辣螃蟹?你爱吃辣吗,辣子鸡也好吃,水煮鱼,水煮牛肉……”

不行了,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可是啥也吃不到。

沈南星就跑进屋去,把那小鱼干拿出来,撒上点辣椒面,勉强解解馋。

再转头看着某位植物人,她想了一下,把沾了辣椒面的小鱼干放他鼻子跟前:“给你闻个味儿。吃这么长时间流食,馋死了吧。”

“阿嚏——”

某位植物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猝不及防的沈南星手一抖,好好的小鱼干都给掉地上了。

三秒钟捡起来,吹一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吃才想起来什么,立刻又瞪向某个植物人:“你口水没喷上去吧,你是不是嫉妒我吃好东西你吃不到?”

也幸亏这会儿院子里就他俩,也幸亏这植物人是真的植物人,要不然都要被气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