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褚从一定程度上和原主的性格很像,两个人都是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自然也都生了不少骄矜之气。顾褚是当今天子的胞妹,然而年纪却小,只比顾蓁略长三岁,还未出阁。
在原书中,作为宫中最跋扈的两位公主,这两人一直不对付,一个嫌对方盛气凌人,一个嫌对方跋扈自恣。若碰上必然有一番争斗,也是原书中最令读者感到大快人心的“恶女之争”。
但在顾蓁看来,原主的手段同顾褚相较也是略逊一筹,不然也不会每每两人碰上,最后吃瘪的总是原主。
下一次“恶女之争”是在除夕。
除夕夜在太极殿有除夕家宴,最为隆重盛大,后宫女流大多都会进献歌舞助兴。顾褚自小便精通琴棋书画,在家宴上自然大放异彩,偏她也知原主不学无术,虽贵为嫡女,但一无是处,于是便特意点名原主好让她出丑。
原主就算咬碎了银牙也没能打脸顾褚,反而被结结实实地羞辱了一番。
粗略算算,离除夕也不过几日了,婉卿好心提醒她道:“除夕家宴,公主可要准备歌舞?奴婢瞧着其他人都精心准备了。”
顾蓁不以为意道:“无事。”
反而那几日她天天拿出法帖,专心致志地练字。她是比较好强的性子,上次让人当着面说自己的字不堪入目,自然不能忍受,于是私下里拼命练习,为了不让人看轻。
直到最后还剩三四日时,她找来了位乐师,让对方给自己编一只较简单的舞。她悟性高,不过半日便学会了所有动作,剩下的几日便不断练习。
她本也不明白不会琴棋书画有何好尴尬的,但既然是在这个时代,贵为公主,不说身怀绝技,但总不能一无是处。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还是找了乐师来准备一支舞。
婉卿抱着知足常乐的心态,见自家主子居然肯上心,便已是很满意了,“公主既肯准备,陛下便定然高兴。”
确实,一无是处的爱女忽然跳了一支舞,暂且不论跳得如何,她便已经赢了。
除夕那日宫中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待夜幕降临,顾蓁换了套新衣裳,便和皇后一起乘轿辇去太极宫。
从前原主最爱打扮得夺目,恨不得一头簪上五六根珠钗才能显出她的尊贵,活脱脱像一颗彩色玻璃珠。但顾蓁偏不,她本来就是越素净越出尘的长相,今日即便是除夕,也只是简单簪了白玉压鬓钗,身上穿的是墨绿色缠枝襜裙,格外飘逸优雅。
皇后看见她便欣慰道:“你今日打扮倒是不同于往日。往日我再怎么说你让你收敛些穿着,总是不听,今日忽然改了,看起来便是赏心悦目多了。”
顾褚看见顾蓁时险些认不出,上次见面还是围炉博古那次,隔了这么些天不见,她倒是愈发清丽出尘,穿着墨绿色襜裙,让人无端想到了夏日荷塘里的那一株荷叶。
就算是除夕家宴,也还是一样的流程。
各式菜肴如流水般呈上,顾蓁吃了些便觉得腻,殿内温暖到让人觉得闷,她便也失了胃口。
眼下是顾泠在抚琴,她的性子倒是适合抚琴,一曲罢,众人纷纷叫好。
顾蓁认真地看着她,待她回来时笑眯眯道:“姐姐琴抚得真好。”
顾泠近来发现这个妹妹格外嘴甜,每每总是分在真诚地对她各种夸赞,让她倒觉羞赧。
她饮了口酒酿,看着上场的顾褚,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道:“你准备了吗?”
顾蓁含糊道:“差不多吧,姐姐不必担心我。”
顾褚跳了一支舞,她自小便练习,自然便有翩若惊鸿的身姿,如今这支舞对她而言便格外简单。虽说整支舞的编排中规中矩,但胜在顾褚身姿灵动,于是也格外美观。
舞毕,天子夸好,顾褚甩了甩袖,微笑道:“陛下过誉了,不过是臣妹对陛下的一份心意。”
尔后她装作不经意地偏头,看向顾蓁,“我听说九公主也有所准备,倒是有些好奇呢,不知阿蓁准备的是什么?”
顾褚明知她不会准备,却偏要这么说,就是为了等她自己否认,引得天子失望,再好好让她难堪一阵。
顾蓁捻着块糕慢慢咀嚼,不急不缓地起身道:“姑姑说笑了,诸位皆知我才艺平平,不似姑姑那般引人注目。”
顾褚微微得意,然而顾蓁话锋一转,“不过我确实准备了一支舞,想着献给陛下。只是方才见了姑姑的舞,不由得妄自菲薄,也不敢拿出来展示了。”
顾褚闻言,只认为她是没准备,反而拿“不敢出来展示”为由搪塞,于是一口咬定道:“无事,不过都是一番心意罢了,你既准备了,若不展示也不好。”
顾蓁摇头,面上有些惊慌,“还是罢了吧。”
顾褚冷笑,“你若是一味推脱,那我便不知你是否准备了。难不成表面上假装说自己用心准备了,实则根本没有这份心,还要找借口搪塞?”
众人皆不敢吱声,看向顾蓁的目光却愈发狐疑不定。顾泠在一旁着急,悄声道:“你若准备了,无论如何也要上去呈给爹爹看。”
顾蓁幽幽叹口气,无可奈何道:“那我便献丑了。”
顾褚心满意足地坐下,她便知顾蓁不过强装镇定,待会定能让她好好出丑一番。
即便顾蓁认真准备了,有她这个珠玉在前,任何人也会显得逊色,更何况她还未准备过,那便不啻于当众出丑。
顾褚嘴角噙着一丝笑,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片刻,顾蓁便去换了身衣裳,这一套是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发髻上也不过两朵同色梅花,衬得她肌肤胜雪,远远看去便似画中人。
顾褚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顾家人本就都是好相貌,虽说她这一身装扮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也没到能拯救她那支舞的地步。
顾蓁跳的是明君舞。这支舞本是需要舞者着装华丽,动作端庄典雅,她知道顾褚要跳舞,自己又没有她那样的身姿,便选了这支舞,又特地让乐师将这支舞改简单了些,于是今日她跳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是不同寻常的赏心悦目。
她跳的这支明君舞,不同于其他过分端庄到有些死板,反而增添了几丝柔和,配上她一身装扮,便让人挪不开眼。
舞毕,天子满意道:“朕倒不知朕的这个女儿也能献舞了。此舞寓意好,你也用心了,甚好,算是今日歌舞之最。”
他本就疼爱顾蓁,明君舞又是专门用来颂扬君主的舞蹈,自然能让他龙颜大悦。更何况众人看舞,除了看身姿外,本就是冲着舞者的装扮和整体美感去的。她一身红裙本就亮眼,自然也就弥补了身姿上的不足。
顾褚僵着脸,咬碎了银牙,听着那一句“今日歌舞之最”,心中发酸,面上却也不敢再吱声。
待顾蓁换完了衣裳回到席上,顾泠真诚地挽过她的手道:“跳得真好,偏你前头还谦虚呢。”
顾蓁摇头,“哪有呀,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姐姐才是真本事呢。”
待除夕家宴结束,顾泠和顾蓁便从太极殿出来,因天子留了皇后有话要说,顾蓁便先行回璟宁宫。
太极殿外,顾蓁和顾泠约好明日一起听戏后,顾泠便先行离开,顾蓁刚上轿辇,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尔后便是熟悉的一声,“你下来。”
是顾褚。
顾蓁只能下了轿辇,规规矩矩地行礼,尔后道:“夜已深,姑姑是有什么事吗?”
顾褚冷哼一声,仍旧僵着脸,尖锐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你今日是故意给我难堪吗?”
顾蓁此刻只想感慨面前之人肚量之小,格局之小。明明是她刁难自己在先,现下却要来质问自己。
那素来孤高的沈少卿不得不日日满足自己的无理要求,也没见人家报复自己。
高下立现。
她默默叹口气,摇头,“没有。”
没有,明明是你刁难我啊。
这是典型的无赖思维。
顾褚尖锐道:“今日陛下夸赞你,便是在打我的脸,你可知?”
顾蓁腹诽,夸我就是打你的脸,你怎能如此敏感?
顾蓁缓缓缓缓摇头,“不知。”
她这次是真的不知,不是假装的不知。
顾褚一听便怒火中烧,“你不知?那你为何之前屡屡拒绝?既然精心准备了,为何要推脱?欲擒故纵?”
顾蓁觉得她的思维有些混乱,艰难道:“姑姑错怪我了,我怎么会想到这些?只是姑姑先前跳得太好了,我才露怯的。”
偏偏顾褚认为她在火上浇油,实在气不过,动手推搡了她一把,恨恨道:“你不必伪装,你是何德行我们自然心知肚明。”
顾蓁被推了一把,也烦躁起来。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好性子,狠狠忍住了自己要推回去的冲动,顺势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半个身子都歪倒在地上,手肘撑地,风吹动墨绿色襜裙,像是在夜色中张开的荷,发髻凌乱,眼中含泪,偏了半张脸看向顾褚,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更是独具一种别致的凌乱美感。
顾蓁落下一滴泪,一字一句道:“姑姑,你怎么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