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跳过速。指尖相触.虚伪(1 / 1)

姚濯平惊得踉跄半步,靴跟磕在草地里。

裴明辞因掀着车帘,露出了半截皓腕。姚濯平盯着那截手腕上淡青的血管纹路,忽尔省起几日前与官兵作战,这只手是如何在战略图上指挥的。

此刻晨风掠过,带着她袖间暗香,竟比烈酒更催人醉意。

裴明辞看了那两匹马一眼,“处理了。”

小翠应:“是。”便自觉下了马车,顺手还拉上了车帘。

众人便瞧见姚濯平进了裴明辞的马车,许久都未出来。

宿远封换好裁剪妥当的衣裳,瞧着姚濯平还未现身,心里好奇得紧,忙不迭凑过去。

待姚濯平出来,宿远封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神里满是探究:“咋样,里面啥情况,快跟我说说。”

姚濯平瞧了宿远封一眴,神色复杂,

一方面仍厌恨宿远封,可这事儿又是宿远封提议的,他一时之间心里……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隼恪挑眉微耸,也有些好奇,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姚濯平别过头,闷声道:“无事。”

只是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却似将他心底的慌乱暴露无遗。

方才……

马车内空间逼仄,姚濯平的膝盖不慎碰到裴明辞的裙摆。瞬间,他触电般弹开,后脑勺‘咚’地撞上车壁。

疼痛反倒让他清醒几分,抬眸时恰见一缕天光穿过车帘,在裴明辞眼睫上碎成细密的银粟。那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喉结跟着滚动,慌忙偏头去看空空如也的马车内壁。

“唤声夫人听听。”裴明辞的声音像浸在冰泉里的玄墨,连吐息都凝着分寸,却惊得他脊背绷直。

姚濯平张口欲言,却觉喉间干涩异常。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关节处的旧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视线掠过对方微攒的眉峰,这动作与她指挥作战时有人贸然提问时她不悦的神态如出一辙。

“夫...夫人。”尾音带着可疑的颤意,惊得他慌忙握拳抵住下唇。

裴明辞忽然倾身过来,发间簪子垂下的流苏擦过他手背。他浑身僵直,直到冰凉指尖覆上他滚烫的腕脉。

“心跳过速。”裴明辞冷静得像在诊断病症,连呼吸频率都不曾乱过分毫。“再试。”

姚濯平望着两人交叠的衣袖,忽然发现裴明辞今日换了缠枝浅碧色衫裙——这颜色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冽。

不似以往的冷冽风格,是早已专门为这次安城之行准备了吧。

当指尖终于相触时,他听见窗外惊雀振翅的声响。

掌心沁出的薄汗将对方手指浸得温热,这温度顺着血脉直窜心口,烫得他几乎要缩回手。

可裴明辞依然从容,甚至有空用另一只手翻开舆图,朱砂笔尖在安城某处画了个规整的圈。

直到下车时,姚濯平仍觉得右手指尖残留着异样酥麻。他望着裴明辞的侧影,忽然注意到她发髻稍有些歪——定是方才马车颠簸所致。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雀跃。

这会儿,单是回想起方才的一切,脸上又泛起热意,赶忙钻进自己马车,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车帘被掀开,裴明辞开口道:“进城后,小叶会武功,小叶,你去前面驾车。”

叶隼恪应了一声,身姿矫健地翻身上车,稳稳握住缰绳。

小翠坐在车内,凑近裴明辞,悄声道:“主上,宿远封又开始了。”

她又想到了小花,便道:“要不,您干脆成全他算了,他天天把您往外推,倒不如遂了他的意。”

裴明辞瞥了她一眼:“别跟着小花瞎胡闹。”

小翠虽应了下来,可心底仍是有些蠢蠢欲动。

暗自琢磨着一定要给裴明辞找个更好的,看看到时候小花还能不能比得上自己在主上心里的位置。

一行人马不停蹄,没多久,就到了青城。

传说中,安城受神明眷顾。

远古时,世间妖魔横行,百姓受苦,神明降临,以神力筑就安城城墙,那城墙似巨龙蜿蜒,由巨大且厚重的青石垒砌而成,巨石布满神秘纹理,承载着神明的守护之力。

此时,在城中首屈一指的客栈‘聚福客栈’内,正是人声鼎沸之际

‘聚福客栈’,招牌高悬,朱漆隐现古韵,‘聚福’ 二字是神赐篆文,凝众人盼福祈安之愿。蒙神佑,客栈似福源,候四方旅人。

马蹄踏地、车轮滚动的声响传来,引得客栈里的人不自觉地分心。

空气似寂静了一瞬。

店小二那眼睛跟长了钩子似的,机灵得很,忙一溜烟小跑上前,哈着腰,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候在一旁。“客官,您一路辛苦了!”

两辆马车缓缓落定。

彼时,微风若素手柔抚,客栈门前高悬的幌子随风翩跹而舞,发出‘簌簌’ 的幽吟。

只见一辆马车旁,一人驾车,未佩刀,瞧着像侍从。

另一辆马车前,赶车的姑娘身姿飒爽,腰间一把刀,刀柄上的红绸随风轻摆,马车刚停稳,她就利落地拿过一个凳子放在车旁。

紧接着,她跳下车,而后又回身,伸手递向车内,动作娴熟又恭敬。

她道:“夫人,小心脚下。”

这时,从先头那辆马车上跳下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

那男子仪表堂堂,眼眸开合间,英气逼人,面部线条刚硬。他佩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落地无声,显见是身负武功。

他一下车便直奔另一辆马车而来,三两步到了马车,他把丫鬟支开,自己殷勤地当起了扶手。

“夫人,慢些。”

车帘拂起,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子现身,她身着一袭浅蓝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同色革带。

女子生得极为貌美,双眸如寒星破冰,光华闪烁。琼鼻挺秀,似雪岭添秀,肌肤胜雪欺霜,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唇似朝露凝樱,却因心情欠佳而微微抿着。

她先是淡淡地瞥了姚濯平一眼,那眼神流转间不悦瞬间如冰霜般扑面而来,冻人也勾人。

连姚濯平递来的的手都未按,径直下了步,下巴微微扬起,透着高傲。

姚濯平被看得一愣,接着似无奈一叹,颠儿颠儿地跟在女子身后,嘴里念叨着:“夫人,等等我。”

那语气里三分委屈,七分宠溺,就好像真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

周围的看客们瞧着这一幕,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哪家的老爷夫人哟,没见过啊,看着像是闹别扭了。”

有的掩嘴偷笑,有的暗自摇头,心中都在揣测,这莫不是惹夫人生气了?

店小二赶忙迎上前,点头哈腰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裴明辞声若冷泉:“三间上房。”

店小二应了一声。

姚濯平匆匆追来,伸手欲牵裴明辞,却被她侧身避开。

姚濯平转而对店小二道:“再加两间。”

裴明辞这才抬眸瞥他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语气冰冷:“我自己住一间。”

姚濯平朝店小二使了个眼色,问:“还有多余的房吗?”

店小二何等机灵,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实在对不住二位客官,小店今日客人众多,就只剩下五间上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两人,这小夫妻闹别扭的戏码可真不少见,不过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可不像是普通百姓。

裴明辞冷哼一声,看向姚濯平:“那你就滚回你的云州,找你表妹睡去。”

说罢,又冷眼看向店小二,“还不带路?”

店小二被那冰冷目光一扫,心头一哆嗦,脖子下意识地一缩,忙不迭地在前头领路。

这女子好生厉害,性子冷得像冰,怪不得这男子如此小心翼翼,再瞧瞧这两人,这男子这么深情,不像会偷吃的啊。

众人瞧着这一出,皆是又惊又八卦,看来这夫妻间还插进个别人。

店小二领着裴明辞姚濯平到掌柜那儿登记付钱。

共六间上房。

而后带着众人往房间走去。

店小二嘴里热情搭话:“客官打哪儿来呀?这一路可还顺畅?”

丫鬟小叶瞧了瞧裴明辞,见她神色清冷,并无开口之意,便应道:“从安城走官道来的。”

店小二眼珠一转,笑容灿烂:“哟,官道肯定热闹。快到安城时,可有什么热闹事儿?我在客栈久了,就爱听这些,回去好跟伙计们唠唠。”

一旁的侍从性子活泼,抢先开口道:“快到城门口,遇支香料商队起了争执,动手时货物撒了,香料味老远都闻得到。”

店小二又问:“有没有碰到个刚离店的老行商,手艺可好啦。”

侍从像是想了想道:“有,带着几个徒弟,推着独轮车,车上堆满了精巧的手工艺品,什么木雕、竹编的小玩意儿,手艺确实一绝。”

店小二又挑起了新话题:“官道边多柳树,这一路柳树长得咋样?”

姚濯平开口了:“没瞧见柳树,快到安城有片杏林,初春杏花刚绽苞,粉粉嫩嫩,很衬夫人。”

裴明辞神色清冷,未予理会。

店小二故作懊恼:“怪了,听人说沿路柳树成荫,客官怎么没瞧见?那人莫不是诓我。”

他又道“客官有……”

裴明辞冷声斥道:“聒噪。”

店小二一哆嗦,忙闭嘴,默默带路。

几间房挨着,到了门前,姚濯平问:“此间可有地段上好的宅子售卖?我欲购一座。” 言罢,递上银钱。

店小二摸着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惊讶道:“客官这是要定居?”

姚濯平提高音量,望向裴明辞:“正是,我要在此长久安居,再不回去了。”

裴明辞瞥他一眼,淡淡道:“你爱住哪住哪。” 说罢,“砰” 地关上门。

姚濯平见状,故意长叹一声。

店小二凑前,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濯平有些忧愁地说道:“家中父母非让我纳妾,可我心里只有我夫人,我是千万个不愿意,好好的日子折腾啥。”

店小二惊讶道:“您的夫人不让您纳妾嘛?一般有钱人家不都纳妾吗?”

姚濯平神色一肃,目光坚定:“我对我夫人可是一片痴心,此生此世,唯她一人。”

店小二咂咂嘴,这般痴心人少见。

宿远封在一旁也跟着搭腔:“那是自然,我家老爷和夫人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长长久久。”

姚濯平看他一眼,厌恶冷哼,进房。

店小二看向宿远封:“这又咋回事?”

宿远封哭丧脸:“我真不是故意把投奔而来的表妹领回家的,哪知道老爷、父母会让老爷娶那个表妹。”

店小二同情看了宿远封一眼后,开心的拿着钱转身离开了。

待将这一行人都安置妥当,掌柜的立刻差店小二去登记簿上详细记录。

要写下他们的人数、模样,还有方才那一场你来我往的问答,这些外乡人的事儿,都得一一如此详细记录在册。

辰至膳时,裴明辞原就沿梯缓下,意在客栈大堂用膳。

可刚踏入大堂,一眼瞧见姚濯平,脸色顿时冷了几分,扭头对店小二说道:“把餐盘端到我房间去。”

店小二赶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准备好餐盘,一路小跑着送上楼。

姚濯平拉住店小二,道:“赶紧给我寻一处宅子,要快!”

店小二瞧了瞧他,又看了看楼上,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又匆匆出去了。

才觅得宅院没多时,那店小二便又瞧了一出热闹大戏。

姚濯平在裴明辞面前软磨硬泡:“夫人,我寻到一处极好的宅子,带你去看看吧。”

裴明辞听闻,面上冷峻之色稍有松解,嘴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看看就看看。”

姚濯平一路引着裴明辞过去,到了宅子前。

朱门高耸,漆色鲜亮,其扉之上,铜环醒目。门侧双狮踞立,雕镂精细,鬃毛奋张,威态尽显,凛然不可侵。墙垣环绕,砖石齐整,白壁黛瓦,错落有致。

姚濯平从怀中掏出地契,双手递向裴明辞,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夫人且看这宅院。”

他抖开地契的力道太大,纸微微擦过裴明辞尾指。暮色淌过“姚裴氏”三个描金小楷,倒真像沾了人间烟火的婚书,烫得他险些撕了这劳什子。

晚风掠过她鬓边碎发扫过手背,激得姚濯平腕骨处脉搏重重一跳,险些失了递契的章法。

裴明辞自然的接过地契,展开一看,似有些惊讶,可嘴角依旧紧抿,不言语。

“我不走了。”姚濯平看她不言,急忙开口,这话说得太急,倒似在赌咒发誓。

姚濯平被自己嗓音里的颤意骇住,慌忙扯出个笑来掩饰:“咱们...咱们好好过日子。”

袖口下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偏生目光不听使唤地往她耳后飘——那里缀着颗小痣,正随她抬眼的动作微微一颤。

裴明辞忽然仰首望来,惊得姚濯平呼吸骤停。

裴明辞似是被他的话触动,轻声问道:“那你的父母怎么办?”睫羽颤得恰到好处,仿佛真成了被婆母欺凌的小媳妇。

姚濯平喉结重重一滚,袖中手指蜷了又展。檐角铜铃忽被晚风撞响,他道:“他们...不要也罢!”最后一个字生生劈了调,倒像是真的在与双亲决裂。

手臂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等他惊醒时已环住那截腰肢。隔着春衫触到温软肌理,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裴明辞眼尾倏地飞红,却非女儿家羞态,倒似薄怒染就的胭脂色。

她瞪人的眸光清凌凌的,姚濯平溺在其中动弹不得,是结结实实愣住了,直直的看着裴明辞。

这一幕看得店小二在一旁直咧嘴,一阵牙酸。

他眼珠子一转,走上前,满脸堆笑,贴心地问道:“二位客官,要不要买一些奴仆,也好伺候着?”

姚濯平闻言,动作一顿,没立刻应答。

店小二看他一眼。

宿远封不自觉捏紧手指。

叶隼恪面色如常,只时刻看顾着裴明辞。

裴明辞瞪着姚濯平,冷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哄我呢?想在这里住上几天就立刻把我带回去,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样!”

姚濯平回过神来,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买,当然买!赶紧去办。”

说着,忙不迭地掏出银票,塞到店小二手中,催促道:“快去,别耽误事儿。”

店小二拿着钱,乐滋滋地走了。

暗自得意,这男的,他当时看着就觉得虚伪。世上那有这么专一的人,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这不还是不想久住。不过也幸亏他机灵,又坑了一笔钱。

步入新宅正厅。

厅顶梁木,地铺方砖,大且平,叩之有声,厅央置梨木雕案,巨且厚,纹若山水。案陈紫砂茶具,案侧列太师椅,硬木制,椅背绣花鸟。

宿远封瘫坐在椅子上:“吓死我了。”

姚濯平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立刻把手从裴明辞腰间抽回,脸都憋得通红:“冒犯了,冒犯了。”

裴明辞落座太师椅,瞥他一眼,神色平静:“你要习惯,不用给我道歉。”

姚濯平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与裴明辞一站一坐,他倒像是个尚在受训的年轻后生。

裴明辞语气平和道:“你刚才差点露馅儿了。”

姚濯平苦笑:“如果真买了奴仆,这宅子里肯定都是他们的人,咱们打探青楼的事儿可就麻烦了。”

说话间,他悄然抬眼瞅了瞅裴明辞,脸颊又不自觉地红了红,心里想着,日日与裴明辞这般佯装恩爱,还得同住一屋,光是想想,就觉得……

裴明辞道:“不过幸好刚才店小二已经以为你是个轻浮、虚伪之人,觉得你不想久住,只想哄骗我,所以才不愿买奴仆。”

姚濯平瞪大了眼睛,急于辩解:“不是不是啊,我不是这样的人。”

这和他预设的人设偏差也太大了,他明明演得挺投入、挺到位的,就错了一处,怎么就成这样了。

裴明辞神色淡然:“多说无益。现在他已经这样认为了,而且你被当成轻浮、虚伪之人,反倒方便咱们打探青楼之事。”

姚濯平一听 “青楼” 二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挺直腰杆,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从来不逛青楼的,这点你可得清楚。” 那副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

一旁的叶隼恪斜靠在柱子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没好气地呛声:“谁问你逛青楼了吗?”

姚濯平满脸抗拒,身子往后仰了仰:“也不能为了探个案牺牺牲我的色相吧。”

“你自行把握便好。”裴明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皱眉,继而说道:“拿捏那种挣扎之感,一面钟情于我,一面又按捺不住自身轻浮之性。必要之时,你亦可佯装逛青楼,我佯装去捉你,借机探查。”

叶隼恪眼神亮晶晶,满目崇拜。

姚濯平笑道:“你不去写话本都可惜了,编起戏本来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