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秒打脸(1 / 1)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新鲜有趣的事,少年回头瞥了眼脚边的她,眼中划过了一丝冰冷的谑意。

像是最锋利的丝线,带着微不可查的杀意缠上了她的脖子。

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

眼见他就要踹开她,宋知斐立即又紧紧牵住他的衣角:“一万两……”

她语声轻弱,仍未放弃,已然不顾一切地任他谈条件。

当今陛下性情多疑,以富贵温养皇戚,虽免了赋税徭役,却不可入仕行商,想着仅靠这般便能断了王族谋反之心。

而梁肃这支遗脉,养俸被轻慢不说,还难有生计之法。

甚至有不长眼的王族,以为他受困京城,还暗地借兴修之名侵吞他父兄在京郊的田产,惹得他不日便趁夜潜入,将冷刀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占着死人的田,你睡得可还安心哪?”

是以,这一万两于他而言,绝不会是什么小数目。

少年似乎的确起了兴,回头看向她,生冷的眸光里却并没有多少认真,“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颗金豆子?”

宋知斐没有多言,只是吃力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锦缎香囊,于火光之下,尤显辉色。

梁肃幼时也曾出入过几次皇宫,见识过不少奢巧之物。

此香囊便是以金丝银线为质,铺绣着仙鹤云纹,菘蓝之上嵌以玄黄,缀以丹红,団拥锦簇,别是一般庄雅雍容,

此等纹样与设色,唯有宫里的特供及恩赏,为彰显天家威仪方可纳用。

如此看来,这主人确实还是颗不显山露水的金豆子。

宋知斐实在烧得没了力气,见他已识货,只勉强笑着道下最后一句:“死人……可就没法交易了。”

虽是利诱,却也是在变相逼他保她性命。

只是可惜,梁肃素来不受人威胁,闻言,更是冷嗤,谁管她怎么死?

可还未开口对峙,这病秧子便昏晕了过去,像是一下没了活气。

“……”莫名被人噎了一记,真是怪有些不痛快的。

少年随手丢了吃完的鱼骨,打算换一处地方休息,临行前善心犹存,也顺道揭下了一旁晾干的外袍,如盖裹尸布般丢在了她身上:

“自求多福吧你。”

秋夜漫漫,可孤零的烤火却飘摇明灭,硬是以微弱之势,捱过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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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娘,那儿怎么有个死人?”

“嘘,别乱说话。”

清晨的天光刺上宋知斐的眼帘时,她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了附近有人私议。

听声音,是个好奇嗔怪的稚童,还有讳莫如深的母亲。

大抵是某个沦落荒野的过客就快死去,才引得她们侧目一瞥罢。

气若悬丝间,宋知斐心中已然不再有何波澜。

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无非是回光返照,才有这片刻的神志清明。

唯一的遗憾,除去未能施展的抱负,不过是自己揣着良药葬命于此,却未能早早托与护卫去救治她的父侯罢。

若还有来世——

“废话少说。”

少年冰冷而不耐的声音忽然闯入了她耳边,似刹那间的清心之铃,驱散了她所有的思绪。

而正当她莫辨虚实时,紧接着入耳的,却是一位老者踉跄的脚步声和念叨声,间或还混杂着稚童受惊的呜呜声。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多,她挣扎了几番,试着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刺目的日光之下,是一间以土砖和茅草砌就的旧屋,斑驳的痕迹、寥寥的家具,无不昭示着生活之艰苦。

视线转而向下,则看到榻前站着一位怀抱幼子的民妇,小童约莫四五岁的模样,饿得面黄清瘦,正含泪吮咬手指,好奇地眼巴巴望着她。

而再看向后,一位老先生坐于桌前开着药方……

疲倦如潮侵噬而来,宋知斐紧绷的心弦力尽而断,不觉便沉沉陷入了黑暗。

再度苏醒过来时,已是日暮黄昏。

晚照的夕阳映在梁肃冷暗的面色上,醒后乍一看,还怪有些吓人。

“睡得还舒心么?”

窗边的少年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问候着她,仿佛在看自己掌中的玩物,“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病后初醒的女孩静躺在榻上看着他,丝毫不受他的恫吓,眼神中只凝着复杂的怔然。

她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相信梁肃为什么会救她。

是一万两的利诱起了作用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过她清早觉得快死了时,确实好像看到了他的漆靴。她那时还觉得自己是生了幻觉,难道他的确回来看过她,见她命硬没死,又顺道救了她么?

有太多的疑问盘在心头,女孩睁着清润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阴冷不善的少年,却读不出一丝情绪来。

许是见她没被吓出什么有趣的反应,少年也偏开目光,看向了更有意思的窗外。

瞧见这副神情,宋知斐也自知是劳烦了他,于是立即撑着坐起了小半身子,虚然一笑道:“大恩难忘……感激不胜。”

分明是虚弱的苍白面色,这笑意却似淡云清风,皎皎月华,拂出了几丝生气。

唯独声音依旧如破漏的窗牖,喑哑尤甚。

和昨夜一样难听。

梁肃起了兴,端起一旁热好的汤药给她,“谢我作甚,要谢还得谢你命硬,谢那一万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