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隔门叫道:“你们都是这旬第九批来讨水喝的修士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修士辟谷,喝什么水啊,不就是来问桑林村的事吗?能说的我早就说了,去问别人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江蓠没料到对方贴了驱邪符,居然还会排斥修士。
她改口拉近关系:“好的呢,婶婶。你门外的井水我能打点喝吗?我还不会辟谷。”
大婶:“随便你。”
楚江蓠:“婶婶,井里没水桶,能不能借一个?”
大婶打开门,眼神戒备,递了瓢冷水。
楚江蓠试探问:“婶婶,这是烧过的水吗?”
大婶:“烧过的,我家没茶叶,招待不了你们。”
楚江蓠喝了一大口,又掏出碎灵石塞给大婶:“谢谢婶婶,我们和别的修士不一样。一路惩妖除魔而来,路过此地,听闻有妖魔出没,才来打听消息。”
大婶怀疑地打量着她,明显想说:你不就是牛头妖?
楚江蓠尴尬地拉过霜天晓,推给大婶看。
楚江蓠:“婶婶,他修为很高,我是给他干活的!”
大婶:“你们真是从北边来的?”
楚江蓠:“他,北方长横山弟子,如假包换!”
霜天晓弯眸一笑,虎牙亮晶晶的,甜声道:“婶婶好!我是长横山最有名的天才!”
大婶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连声夸道:“长横山好啊。不是铜城人就行,进来吧。”
原来大婶是怕铜城的修士……
楚江蓠默默记下这条信息,接着走进屋里。
他们进去后,大婶给他们现烧了壶粗茶。
楚江蓠先问了句:“婶婶,铜城的修士有什么问题吗?”
大婶哈哈一笑:“那哪能啊,都好得很。我今年的粮税还没凑够,怕他们上门收税。”
早听说铜城东临东海,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饶,粮税定得极高。
楚江蓠点头表示明白,接着聆听桑林村的事。
桑林村在铜城西侧郊野,距铜城约五十公里。
全村以桑蚕纺织为生,出产的软烟罗是修界做法衣的优质材料。
普通软烟罗承载不起法衣的灵力,只有桑林村的软烟罗才可以。
据说,是桑林在生产的过程中用了某种秘法。
只是半月前,桑林村忽然着火,全村的人一夜之间死光。
城主立刻派人调查,查来查去,没得到什么信息不说,还把铜城封锁了。
据说是妖邪作乱,周边村子人人自危,连夜外逃。
大婶叹了口气:“这种诡异的事,我们也想躲一躲,可惜我家那口子腿脚不好……”
楚江蓠安慰几句,又询问屠村那晚,有没有特别的事情。
大婶面露惊恐:“那天晚上我出来起夜,八月的风,居然吹得特别冷,而且很安静,连狗都不叫。”
“我们村子里的狗原本很爱叫,可是那晚……好安静。我以为有偷狗贼,伸头往窗外看,就看见西北边闪过一道白光。”
“那白光和掉了个星星似的,我立马揉了揉眼睛,天上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当时觉得,肯定是掉下了个宝贝,准备第二天再去找。结果回屋路上,我发现月亮特别亮,连院里的石磨都被照得发亮。”
“我就抬头去看月亮,没看见月亮,只看见云特别好看,像彩虹似的。我当时就想,今晚这么好的月亮,掉下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大婶忽地抬头,惊悚叫着:“但你知道吗,那晚是初一!根本没有月亮!”
“我最后只看见诡异的云。”
“吓得我钻回被窝,接着村子里就开始叫:‘救火去,桑林村起火了!’”
“我缩在被窝里一想,那桑林村不就在西北嘛,这太诡异了,我哪敢动啊,没跟他们去救火。”
“到了第二天,我才听说整个桑林村的人都死了。我不敢再去找那晚掉的东西,直接跑到城里,给自己买了两张驱邪符,喏,就贴在大门上呢。之后就再也没遇见过这种怪事了。”
楚江蓠听完,心情有些沉重,这些线索前后混乱,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告别大婶,她再没得到有用的信息,便继续向西,往桑林村前进。
脚下的土逐渐变得暗红,树林像被火烧过,焦黑干枯。
太阳挂在树梢,冰冷地照落大地,地上的乌鸦啄起红色石块,展翅飞远。
楚江蓠搓搓手臂,远远看见焦黑的房梁塌了一半,焦黑的桑林村伫立在荒地中。
桑林村里建筑破旧、墙垣倒塌,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臭味。
村里没有人,只有阴冷的风吹过。
楚江蓠推开一扇破损木门,“吱呀”一声,院里吹来一阵腥臭的冷风。
院中桌上残留些腐烂的血肉,血肉不是暗红,而是灰绿,一些蛆虫在其中蠕动。
楚江蓠扭开脸,继续研究其他陈设。
霜天晓在比划院里血迹溅射的痕迹。
他说:“尸体都被城主处理过了,铜城没能力一直保持现场,只做了记录留在委托书里。”
楚江蓠点头:“进屋看看。”
推开房门,一股水腥的潮气扑来,像是水鬼的舌头,滑腻地舔上脸。
屋里昏暗漆黑,楚江蓠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正中摆着一座华丽神龛。
神龛里面盖着白布,前面插着断香。
这家是在拜神?
都修仙界了,谁都有机会成神,平民百姓还会拜神吗?
楚江蓠心头隐隐有些异样。
她屏住呼吸,揭开那块白布。
入目是一片被打碎的黑色陶片。
这些碎片的形状扭曲邪异,只看一眼,她就觉得头晕恶心。
碎片上晃过一道邪异的光,光彩一闪即逝,剩下四张眼睛状的陶片。
她视线被那眼洞吸住,似乎连灵魂都被拖拽陷入。
“别看!”霜天晓忽然出声。
她手中白布猛地被他抽走。
眼前白影一闪,白布已将那诡异的神像盖得严严实实。
她终于回过神,冷汗已湿透了后背。
颈后忽覆上一只温暖手掌,她抬起眼,看见霜天晓并指于额心,口中念着某种法咒。
他在给她注入灵力,清扫她大脑的混浊。
法咒念完,他额心闪过一道光辉,两人瞬间被传送到屋外。
冷冽的阳光落在身上。
“太危险了!”霜天晓攥紧她手臂,“那是邪器,会吞噬灵魂的!”
他的手忽地一颤,又匆忙撤回,退了两步,空出两人间的距离。
她没注意这些,只思索着刚才的神龛。
楚江蓠哽了一声:“我以为白布底下是神像,没想到是一堆碎片……这邪器能做什么?”
霜天晓摇头:“不确定,气息很邪,可能会招灾吧。更可恶的是那块白布,要不是它,我也不至于闻不出来邪气。”
楚江蓠:“那块白布很特别吗?”
霜天晓:“还行,虽然是修界的东西,但算不上什么高级法宝,能遮邪气罢了。对了,你把这个带上。”
他在袖里掏了半天,最后空手而出。
霜天晓瞪她一眼:“我的乾坤袋……都在你那里了。”
“啊?”楚江蓠掏出他的乾坤袋,“这个吗?”
霜天晓抓过乾坤袋,从里面翻出了一堆符佩。
他倒了她满手:“平安符,平安坠,驱邪环,护身佩……”
霜天晓:“你把这些都挂身上,比那破白布好用。”
楚江蓠挂了一身,环佩叮咚。
虽然每一件都雕工精美,但这样堆砌在一起,像是一棵圣诞树成精,配上她漆黑的牛脸,活有种牛头索命的味道。
她还悠悠转了一圈,去听这碎玉相碰的声响。
楚江蓠:“不错,挺有份量的,感觉我现在非常安全。”
霜天晓托腮盯着她一身的珍宝,越看越满意,将乾坤袋重新抛回她怀里。
霜天晓:“那是,我的东西才叫宝贝,你都要收好,拿出来哪件都是能让修界抖三抖的。”
楚江蓠抚过他乾坤袋,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好家伙,里面金光璀璨,她都看不清有些什么。
她随手丢进储物戒,顺带问了句:“储物戒可以装乾坤袋吗?”
霜天晓:“这怎么可以?一个芥子空间怎么装另一个芥子空间?这不成套娃了?”
楚江蓠伸出手,戒指上的蓝宝石火彩明亮。
楚江蓠:“装进去了……”
霜天晓忽地卡壳。
能装芥子空间的空间只有一种,更高级的虚空空间。
他咬紧牙,伸手就要夺她的储物戒。
霜天晓:“你还给我!可恶,你们楚家这么豪,别用我东西!!还给我!!”
楚江蓠向后一跳,晃了晃手。
见他还想追过来,她一声令下:“嘘,别闹!”
霜天晓顿时僵直在那里。
她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别闹啦,干正事要紧。”
这么一闹腾,满院阴森寒气也被烘热了。
她心情不错地放开他,重新望向那间诡异的屋子。
屋子淹没在暗影里,不像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她说道:“这家人信奉的东西不干净吧。”
霜天晓轻哼一声:“让我别闹,还不是要问我。”
楚江蓠瞥他一眼:“我不过是自言自语。”
霜天晓:“可我能闻见碎片的气息……你又闻不见~”
楚江蓠点头微笑:“确实,这点你很不错。你说说,那气息有什么特点?”
霜天晓顿了顿,望向村西叠起的青山。
他脸色沉下来:“它和这里山林的气息很像。但山是清新的,它是恶臭的,很奇怪。”
楚江蓠:“和山林有关吗……”
楚江蓠沉思一会儿,开口道:“有一点我很在意,明明去铜城拜一拜,就可以获得仙家道法的回应,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在家里修神龛,供奉这种邪器?”
霜天晓:“或许是不想出门走动,就在家里祈福而已。”
她摇头:“不是单纯的祈福,这东西一定实现过他们的某些祈愿。”
霜天晓挑眉:“‘伪神’?山精野怪吗?你怎么知道?”
她“嘘”了一声,没回答。
推测的过程太繁琐,她没时间和他细讲,只重新环顾起屋内的陈设。
梁柱上镶着繁复金丝,院内地砖嵌了被烧裂的灵玉,屋瓦也是碧绿的琉璃瓦。
从这些残留的陈设里,能看出这家生活得相当富裕。
然而屋内虽富气逼人,院外的门楣却破旧不堪。
楚江蓠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有趣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