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1 / 1)

夜色浓重,秋风萧瑟。

树林跌宕起层层树影婆娑声。

湖面倒映着漆黑浓重的树影夜色,犹如一汪无尽深渊。

不知何时,湖面映出些许橙黄微光,在晚风中摇摇晃晃,似是有人经过。

光影越来越近,伴随着笃笃马蹄声响彻在偌大的南凌池边。

直待它走到某处,丛林里突然飞出一枚流箭,正中奔跑的马!

受伤的马长鸣一声,发狂地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人在地上滚落一圈,但光影未灭。

树林里几个太子暗卫迅速跃起,拔剑出鞘,追赶过去。

暗卫拨开灌木树丛,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看身形确是曹兴,二话不说将长剑刺入曹兴胸口。

刀剑入血肉,暗卫才察觉到异样。

其中一人将曹兴翻过来,赫然对上他甚至未闭上的眼睛。

胸口一个偌大的窟窿,里面的油和灯火近乎要将他的胸腔烧透,他整个身体都泛着浅淡的橙黄。

暗卫这时才意识到不对,“糟了,中计了!”

他们正要撤离,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呼,“大人,有人灭口!”

太子暗卫蒙住下半张脸,转头却发现去路已经被兵部来人全然堵住。

兵部为首的男人闻言大喊,“快!抓住他们!”

他身后的侍卫疾步追上!

南凌池边骤然爆发出一阵打杀声,兵部来人和太子暗卫打成一团,冷兵器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翁鸣。

吵得封行渊眉眼微眯。

怎么看都没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间,看到那个纤细窈窕的影子。

太子暗卫忙着应付兵部兵马,但却又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很快就占了下风。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曹兴肚子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逐渐开始蔓延,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封行渊眼底已经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凌一看了半天,确认,“夫人好像不在这里。”

封行渊扔下一句“无趣”便离开。

他们回到封府,意外地撞见一辆马车停在后门。

马车帘幕被一只玉藕般的手臂掀起,鹿微眠探身出来,迎面对上封行渊的视线。

封行渊看见也当没看见,转身进院。

他没有捉奸的喜好,况且她是不是还心系太子也与他无关。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去哪见谁都随意,只要不是别有用心要加害于他,他都能看在儿时的份上与她相安无事。

鹿微眠见封行渊这副样子,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转头朝着马车内伸手。

一片死寂的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诶呦,我老婆子要夫人亲自回家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让夫人接我下车,不用不用。”

孙嬷嬷一个健步跳了下来,“我自己行!”

暮云连忙道,“您慢着点。”

孙嬷嬷下车就笑呵呵地拉住鹿微眠的手,“我跟你说了,我自己能来,哪有主子去接下人的。”

不远处,封行渊闻言脚步微顿。

凌一很没眼力见道,“所以夫人今晚是去接了新的管事嬷嬷,主子你看夫人不是去私会……”

封行渊不喜欢这种自己好像很介意她私会谁的论调,慢悠悠地提醒,“嘴碎的话,可以缝起来。”

凌一乖乖闭上嘴。

孙嬷嬷看见他,热情地拉着鹿微眠上前,“姑爷也在啊。”

鹿微眠拉不住她,又不好当众说她刚跟封行渊吵了架,只能不自在地站在旁边。

“这倒也不必姑娘姑爷都来迎我,”孙嬷嬷笑眯眯地把鹿微眠往封行渊身边一推,“快,你们先进屋。”

鹿微眠没站稳,一个踉跄被推到封行渊身边,本能地抓住封行渊的衣袖。

封行渊被她一扯,身形朝她倾了一下,垂眸就对上那双沁水鹿眸。

无声的对视间,鹿微眠眼底带过不满,避开他的视线。

封行渊也偏头。

鹿微眠规规矩矩地松开手,正要保持距离站在旁边,就又被孙嬷嬷给推搡着往屋里走,“这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我老婆子自己去收拾就成。”

鹿微眠这回直接被推到了封行渊身上,“诶……”

“明早,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桂花春卷。”孙嬷嬷推鹿微眠一个人还不够,顺手带过封行渊,“姑爷你不知道,我们姑娘可喜欢吃了。”

封行渊薄唇轻启,似乎刚要拒绝,接着寝房门就被孙嬷嬷直接关上。

孙嬷嬷贴心地把他们俩关在了里面。

封行渊话一同被堵住。

鹿微眠还是吭吭哧哧地解释了一下,“嬷嬷她,性情直爽。”

封行渊问,“你今晚是去接她?”

鹿微眠看他,“不然你觉得我是去哪?”

封行渊没有回答。

鹿微眠直截了当地拆穿他,“我没有去见慕青辞。”

她把桌上那封信摆在了封行渊面前,“你看过了是不是?”

“没有。”

“你看过了也无妨。”鹿微眠坐在桌前,“我从前是有些鬼迷心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傻事。”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嫁进来后就没有骗过你。”

“我现在对你没有秘密。”

“你如果不放心,慕青辞的来信,你随意取随意看。”

封行渊很久没有说话,只在原地站了半晌。

别的不论,他不知道鹿微眠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他轻笑,“什么东西都随意看,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相信我啊。”

沉默间,少年眼底流露出些许不明情绪。

封行渊没再接话,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咬唇,起身去洗沐。

临睡前,鹿微眠抱着一个贴着“封轸”字样的枕头,一拳打了上去!

纸张连带着名字被瞬间打皱。

鹿微眠又抚平,“听没听懂啊?”

“说话。”

“不说……”鹿微眠又一拳打了上去,“说不说?”

能听得到回音的屋子只有她的声音,鹿微眠索性把枕头扔到了旁边,嘟嘟囔囔地,“烦死你了,不理你了。”

鹿微眠将脸蒙进被子里。

在她印象里,封行渊从小就是个冷僻的小孩。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与她说话。

他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幼时在长春宫陪公主小住时,恰好碰见慕青辞用药。

她拿着小风车在门口等公主时,看见外间站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与往日里不同,他露出了左眼异瞳,独自站在外间擦面具。

鹿微眠一时好奇,躲在门口偷偷看他。

就为了多看看他那多了一抹红痣的左眼。

被他发现就缩回身子,重新躲起来。

她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发间的蝴蝶钗在门口一个劲得扑闪。

身后屋子安静了一瞬。

鹿微眠正要探头再看,一转头撞上那双染着血色的深邃瞳孔!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好看吗?”

才五岁的鹿微眠被吓得心脏停滞,扁着嘴要哭不哭得回,“呜呜好看……”

他笑了,那个时候鹿微眠还分不清冷笑和开心。

现在想来,应当是冷笑。

他并不觉得她说得是真话,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可以理解他。

从小被当做药人,被当做怪物,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他。

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想要将他吸干剥削压榨的恶鬼。

她和他的死对头有旧情,他不讨厌她、不恨她,没有借机报复她已经很好了。

她干嘛非要强求他,能和自己做正常的夫妻。

鹿微眠想通了。

重生这日子,她该是过给自己的。

再多的,就是对他问心无愧、他们两个安生度日就好了。

孙嬷嬷正好敲门来送牛乳,鹿微眠叫她放在桌上,也没有起身。

孙嬷嬷远远地瞄了一眼,入眼赫然是一个贴着“封轸”大名的枕头放在鹿微眠身边。

孙嬷嬷一时羞赧,忙退了出去。

她懂,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新妇夜里思念丈夫再正常不过。

而此时一墙之隔,封行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撑着额角。

对面凌一将南凌池兵部抓住太子暗卫的事禀报完,抬头对上封行渊的眼睛。

封行渊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凌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属下自然对您深信不疑。”

封行渊缓慢出声,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问自答,“所以,我也信你能把这件事办好。”

凌一有点感动。

原来是表达对他的器重,“您放心!”

封行渊看凌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眼帘轻垂。

好像懂了点鹿微眠的意思。

她好像总会说出一些,他没想过的话。

比如多年前,她偷看到他的左眼那回。

他成功把人吓哭后,就扬长而去。

他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好看,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说那是鬼眼。

但他没走多远,就听见慕青辞从屋内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哭了?”

她呜咽着回答,“没事。”

慕青辞看见他的背影,问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听见她说,“没有,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哥哥没欺负我。”

眼里有星星的哥哥。

竟然不是怪物。

是星星。

此后,封行渊夜里时常会审视星空。

以此确认星空是可怕、还是好看的意思。

然后下了论断,星空有时也会浩瀚深沉得令人恐惧。

房门被敲响。

封行渊回神,说了一句,“进。”

孙嬷嬷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封行渊稍显冷淡,“何事。”

孙嬷嬷这把年纪,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没什么,就是夫人想您陪她就寝了。”

少年端正身形微僵。

“您许是不了解我们家夫人,她自小被养得娇,胆子小,最是怕黑。她睡觉总要人陪,不然睡不好。”孙嬷嬷不忍道,“我瞧着,您不陪她睡,她特地写了您的名字贴在枕头上陪她。”

封行渊仍然手执书卷,“我知道了。”

孙嬷嬷退下。

封行渊手中书卷两刻钟没翻过一页。

连带着鹿微眠今晚的话在脑子里不断翻滚,还有孙嬷嬷说的她把枕头当做他。

她……当真这么想跟他做夫妻?

为什么呢?

他这么坏的一个人。

鹿微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寝衣都蹭乱了些。

她也没在意,总归封行渊又不过来。

她想到他,又憋闷,想给那个枕头一巴掌。

不成想她翻过身,衣襟松散地与站在床榻边的少年视线相触。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少年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个长发铺散、雪肤和寝衣都凌乱不堪的女孩,而她身边放着一个贴着他名字的软枕。

写着他名字的纸也皱皱巴巴,看起来被揉搓过一阵。

不知道拿着写了他名字的枕头做了什么坏事。

鹿微眠惊起,慌乱地拉寝衣,“你怎么走路没声?”

鹿微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身边的枕头,脑袋一抽解释道,“我随便一贴,没有用它来做什么。”

说完鹿微眠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又要说什么。

封行渊只兀自抬手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灯。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鹿微眠对黑暗极其敏感,她正要制止他,却看见他探身进了纱帐。

她被他突然凑近的身形压得后缩,“你干嘛?”

封行渊问,“不是要睡觉?”

鹿微眠没忘记她刚想开,才打算跟他保持来往距离,“我点了灯就不需要你陪了。”

封行渊绕过这个话题,想起那个贴了他大名的枕头,“抱枕头可以,不许抱我。”

“我没有抱枕头,我那是……”鹿微眠哽住,又不能说她是想揍他,索性翻了个身背对他,“谁稀罕抱你。”

封行渊转头看她像个蚕蛹把自己包起来,蛄蛹到床里像是丝毫不会碰他。

确认自己安全,他也没再吭声。

时至半夜,那仿若陷入一汪春水的触感再度袭来。

水流顺着少年结实朝气的身体流淌,浸润,缠得他身体发沉。

沉梦中,他听到了铃铛声混合着少女哭-吟,犹如清脆悦耳的奏曲。

梦境里的少女始终模糊成一团,看不清脸,只有胸口一颗玫瑰红痣跌宕起伏,美艳至极。

他被少女沾染得滑腻不堪,浑身都是污秽。

他被弄脏了,他很不高兴,恶劣的报复着她。

直到最后,他听到自己愉悦的伪装声音,“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封行渊蓦的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