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秋日已去,冬日将至。
游湖是在冬至的前一日。
京城每年总会举办数次花灯会,迎冬花灯会便是其中之一。
冬日的北风呼啸,但还未到刺骨之感,可对于不耐寒的李明玙来讲却是几乎寒气逼人。
这日,姬云绮仔仔细细给李明玙备好驱寒之物,她拿出了在南疆时已备好的礼物之一,一件做工精致的白貂毛领子米黄色披风。
她认真地给他穿戴整齐,把披散着的一半青丝捋顺在后背,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个雕花精致的手炉,做完这一切她退开几步打量着他。
如仙的美男果然穿什么都养眼呢,何况他如今虽瘦,脸色却还不错,已然恢复成面白朱唇的俊俏郎君。
李明玙见她一脸满足地盯着自己,轻笑一声逗她:“好看吗?”
姬云绮笑嘻嘻夸他:“不愧是我瞧上眼的俊俏郎君。”
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反倒把李明玙夸得有些羞赧,忙转开眼睛不敢直视她,但从他的侧脸上还是瞧出了一点点的绯红。
姬云绮瞪大了眸子,她居然能目睹李明玙这等极为罕见的反应,如此生趣可爱的哥哥,她心里似被猫爪子轻挠了一下,不禁笑出声:“哈哈哈。”
她调侃李明玙也就算了,还如此过分地哈哈大笑,把李明玙笑得满心想逃。
两人皆是初尝相恋,但很明显,李明玙这般读书人脸皮薄,从前把她当妹妹也就算了,如今突然成为眷侣,又是另一番心境,还未完全把心态转变过来,很容易害羞。
宛若未经恋爱的少年郎,虽然他年龄已不再少年。
正巧小六此时到来,李明玙宛若遇见救星,挽救了他的尴尬,于是赶忙拉着小六的手率先出门。
等姬云绮笑完发现他居然快要走远了,哥哥这般脸皮薄的吗?
她笑嘻嘻地赶紧奔跑几步追上去。
马车轱辘行走约半时辰便在码头不远处停下。
姬云绮率先跳下车,然后站在一旁扶着李明玙缓慢下车,好奇心作祟的她立即转头去观摩码头那边。
此时,文莺他们已站在码头处,一群年轻貌美的男女皆在寒暄或叙话。
五皇子的画舫已然停靠在他们前方。
一眼观去,那画舫竟有三层高,极为宽大,船身为红色,上头挂满精美的琉璃灯,一层依稀见着好几位乐人在奏乐。
二层挂着一些帷幕,装饰华丽,应是他们赏玩之处。
三层则无顶,只有一圈雕花精致的栏杆,数根灯柱挂着麒麟型灯笼,许是用于赏景的。
这便是受尽万千宠爱之人吗?连画舫都华贵得独一无二。
李明玙把小六抱下来。
姬云绮正被画舫震撼着,直到李明玙牵着小六的手踱步至她身旁,她才回神。
她不禁感慨,李明玙和五皇子明明是胞生兄弟,怎么就无论是性格亦或是境遇都天差地别。
她着实不明白,许是如阿父所言一般,天下父母甚少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吧,而且是毫无原由。
那边的文莺眼尖,率先发现姬云绮,但此时人多,她仍需保持端庄,便也只矜持地朝她点头作打招呼。
姬云绮心里叹气,这位日日戴着端庄假面的小姐妹真不容易。
姬云绮紧跟着李明玙缓步走上画舫,有些保护的意味,李明玙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喜由心生,面上便露出一个微笑,桃花目眉眼弯弯,夺目至极。
可惜极为爱好美人的姬云绮沉迷观看着画舫,错过了美人一笑。
二层果然是用于玩乐的地方,走进来便觉着此处既宽敞又样样俱全。
小六正凑在投壶的人群中也要凑热闹,可他不甚精通,数次失败后满脸幽怨地转头瞧李明玙,李明玙站在一旁笑看他数次吃瘪。
李明玙见小六满眼幽怨地望着自己,他终于伸手戳了戳一旁同样笑嘻嘻的姬云绮,对小六道:“你让云绮姐姐教你呀,她玩这些东西可厉害了。”
然后小六那可怜兮兮的笑脸转向了姬云绮。
姬云绮见状,无奈地屈膝让视线与他同高,教他如何目测距离,如何找准角度运力。
教完后,她先示范一次,只见她握住箭,微微侧身便抬手轻巧一掷,正中壶口。
随即便听周边响起窃窃私语:“不愧是立军功的南昭郡主。”
姬云绮转头望向李明玙,只见他一脸“不愧是鹘鹘”的骄傲之色。
她满意地低头瞧小六:“你瞧,这不是很好中吗?”
小六一脸崇拜地点点头,跃跃欲试便拿来箭要再战,然只中壶耳,可也算是中了,于是他兴奋地叫了一声。
此时比赛将要开始,有人来邀姬云绮一同组队。
可姬云绮心里记着需要避嫌,不愿与这些人过多接触,便戳了戳小六,让这位徒弟出马。
正巧徐子鑫又来邀李明玙对弈,姬云绮忙跟着他们逃走了。
华贵的画舫沿着湖边缓慢行驶,从画舫往外瞧去可把沿岸的灯饰景致尽收眼底,各式各样的花灯照亮了堤岸,让人几乎意识不到此时已是黑夜。
岸上人群熙熙攘攘甚是热闹,如镜的湖面倒影着岸边的景致,似两方世界颠倒结合,有趣极了。
姬云绮瞧着岸上兴致勃勃。
一会下船若是还早定要逮住李明玙去凑热闹,她可瞧见不少郎君姑娘二人结伴同玩乐,她也想要。
她正喜滋滋地想得入神,连嘴角勾起笑意都不自知,直到被文莺一把拍向她肩膀。
姬云绮作为战士,反应永远比大脑快,瞬间下意识格挡回击,刚动作才想起这不是战场,急急停住动作,她的手掌以横劈的姿势停在文莺颈侧。
文莺吓了一跳:“停停停!是我!”
姬云绮有些歉意地弱弱出声:“我知是你,这不及时收住了嘛。”
文莺不在意这小事,她是来打听八卦的,她贼兮兮地凑近她,悄声道:“你们是否有进展了?我瞧他今日似是不同往日的消沉。”
语毕,她往李明玙那边抬脸示意了下。
姬云绮顺着视线望去,他正与徐之鑫对弈,只见他神情安逸温和,嘴角带微笑,对面的徐之鑫却仍是有些如临大敌般严肃。
确实不同往日呢,她不禁跟着轻笑一声:“是呀,他也心悦我。”
文莺惊得瞪大了眸子,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及时止住:“什么?怎么的如此突然?我还寻思着你们还差些许时日便可互通心意呢。”
姬云绮伸手挠了挠嘴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本也以为还要些许时间的,哪成想他被小六那句“皇子妃”给刺激到,直接成事了。
但她不甚愿意与旁人讲这等皇家之事,便寻思找个搪塞的理由。
她还在纠结着理由,听文莺又道:“对了,你近日皆忙着捕获美男心,许是没注意到京城动向,上回在兰亭小筑你也大概知晓情况了,我近些时日稍关注了下,似乎真的都想要结交你家,你得小心着些,别着了道。”
这事姬云绮从父亲口中早已知晓,如今听她提起倒是不甚惊讶,但是小姐妹如此关心自己,定然很开心。
于是她抬手点了点文莺鼻尖:“我会注意的,还是小姐妹好,处处心细。”
文莺浅浅做出个鬼脸:“哼,比你那竹马哥哥好吗?”
姬云绮一愣,这送命题不亚于问往水里救母亲还是丈夫,欲言又止,憋了许久不知如何接话。
文莺嘟了下嘴,指责她:“哼,就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女人。”
姬云绮无奈:“这送命题如何作答皆不对,我如何回答你嘛。”
文莺知晓她对李明玙起心思已久,在她心里地位可不一般,便也作罢不为难她。
于是恢复正经:“你如今也知京城如同龙潭虎穴,各家皆在各自避嫌表态呢,至于你家那位。”
文莺停住话语,往李明玙那处瞄了一眼:“如今只有他曾经的恩师,崔太傅不站队,有人猜测他是在等李明玙。”
姬云绮一愣,她忽然想起这位崔太傅曾在文华殿非常尽心地教导李明玙,那时皇子众多,但他很明显对李明玙不一般,时常给他开小灶教一些更为深奥的东西。
文莺见她不作答,不知她如何作想:“你可有打探过他对这些事有何想法?”
自古夺嫡皆凶险,甚至万劫不复,文莺其实不太愿意姬云绮会沾上这些浑水,毕竟这是她最为亲密又是最喜欢的小姐妹。
可姬云绮只摇了摇头:“许是也不想沾上这些糟心事吧?”
姬云绮想着自己家不愿意蹚这浑水,想起前些日子她爹来找她谈话,联姻这事,爹娘应该会处理好。
至于李明玙,她的预感觉得他也不愿意。
“啊!”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随后便是东西摔下的乱糟糟之声。
姬云绮和文莺闻声望去。
只见五皇子那边除了一些差不多年纪的郎君外,还围了几位姑娘。
那打翻东西的姑娘许是被烫着,正捂着手背,疼痛刺得她眼睛微红,只是有些眼熟。
她思索了片刻才记起,这不是那日在鲜味斋偷看他们的那位姑娘吗?
于是她转头问文莺:“那姑娘是谁?”
文莺突然又充满了八卦精神:“你不认识吧?那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庶出的,高门圈子里不少人知晓她的,她很是青睐五皇子,皆夸道她是一位痴情女子。”
姬云绮没作答,她早已知道五皇子于京城贵女而言有多耀眼,遇见这事倒也不甚奇怪,只当看戏。
可她目光一扫,瞧见小六有些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支投壶的箭,似是吓到,李明玙正走到他身边蹲下问他发生何事。
姬云绮便也踱步过去瞧瞧何事,走近时听小六愧疚道:“我方才投壶不慎把箭投到那位姐姐边上去了,害她没走稳。”
小六说着,姬云绮正巧走到那位安国公府二小姐身边,顺着小六的话垂眸看向她的手背,竟比想象的要严重些。
想起自己有随身带着外伤膏药,是颜见雪调制的,于是从袖袋中翻出一只精致小玉瓶递给她:“你快上药,女孩子皆爱美,留疤怪可惜的。”
这位姑娘接过小玉瓶,道了声谢,可她没有即可上药,而是缓缓抬头望一眼五皇子李明悦。
可惜李明悦并没表现出关心的举动,连眼神皆已转回玩六博的骰子上,姑娘见状微微失望。
姬云绮心里有些无语,今晚又多了一位伤心的姑娘。
这位总被捧在手上的主儿,哪懂得照顾别人呢,他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懂体恤。
她走到李明玙身边去问小六:“可有伤着?”
见小六摇了摇头便也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