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已进入垃圾巷，准备狙击。”

冷淡的指令声从耳麦中响起。

大雨倾倒，狂风席卷，景昭雾趴伏在废弃公寓楼的天台上，平稳地架着狙击枪搜寻目标。

高倍率瞄准镜里，矫健的红发女人飞速奔跑，红色瞄准点如影随形。

“1号收到。”

“2号收到。”

雨势骤急，寒风凛冽，光脑的震动在突变的天气中显得微不足道，景昭雾漫不经心地咬碎口中冰块，“3号收到。”

跃动的红点扫过目标的眉心、眼球、咽喉，像一只翩然的红色蝴蝶，最终停港在心脏。

“目标到达目的地，开枪。”

指挥一声令下，景昭雾按动扳机。

旋转的子弹破膛飞跃，几乎同一时间，红发女人突然回头，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岔路口。

完了……

子弹击空的同时，景昭雾看到工资向自己挥手告别。

瞄准镜转播着现场画面，属于她的那颗子弹射向路旁广告牌，击碎闪烁着“给你第二人生”的LED屏。

“伏击失败，狙击手撤离，其余人追击。”

一击不中，暴露位置的狙击手没有再埋伏的必要，景昭雾收拾现场拆卸枪支。

楼里没有灯光，水泥砌成的台阶高矮不一，她戴着有夜视功能的护目镜，保持警惕迅速下楼。

“该死！目标加速了，谁在A区？”

A区？那不正是她负责的区域？

景昭雾低头看向光脑，共享地图上，红色光点飞速移动，几乎与她所在的位置重合。

“1号2号后撤，远离A区。”

队伍通讯里，指挥冷静的声音响起，“3号停止撤离，七点钟方向侧门，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目标。”

“队长！小景只是个新人！”1号焦急的声音传来，背景里风声呼啸。

不怪她着急，任务目标红隼是A级异能者，近战能力极强，与她硬碰硬，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执行员也凶多吉少。

“3号。”指挥复述指令。

景昭雾抬手摸了摸肩上的烫金联邦勋章，金色雌鹰展翅冲破黑色天幕，手下凹凸不平的质感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敲了敲耳麦，平静地回答：“3号收到。”

把狙击枪藏在断墙夹缝中，景昭雾掏出腰包里的配枪，屏息藏在侧门的视野盲区。

急促大雨掩盖了她难以自控的剧烈心跳，感官被黑夜无限放大，喧哗雨声和潮湿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晰，唯有戴着夜视镜的眼前一片模糊。

很快，高挑健壮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来人身体略微前倾，步伐轻盈，明明被围追堵截，却信若庭闲。

景昭雾极其克制地深呼吸，握紧手枪，趁着红隼熟悉环境时从她背后开枪。

扣动扳机的轻微咔嚓声惊动了老练的猎物，红隼侧身回头，瞄准心脏的子弹偏向手臂。

瞬息之间攻防逆转，猎物成为猎手。

“哦呼，原来这里藏着一只小老鼠。”

受伤并未让红隼愤怒，她的赤色瞳孔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黑暗里精准地锁定景昭雾。

猛禽发现了猎物。

清楚红隼擅长近战，与她贴脸对打绝不是一个好主意，偷袭成功的景昭雾并不恋战，拉开距离朝侧方的楼梯疾步跑去。

然而，平稳的脚步声始终缀在身后。

大概是为了戏弄她，红隼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透露出猫捉老鼠般的闲适。

一路向上跑，景昭雾止步于狙击时埋伏的天台，停留在此处退无可退。

同事们还在赶来的路上，哪怕是为了保命，她也务必拖住红隼。

恶战不可避免，此刻能依赖的只有自己，她拔出腿侧的匕首，弓步后退，蓄势待发。

她时刻提防着楼道口，红隼的身影却从身后出现，后腰处袭来重击，她被一脚踹倒，重重砸在墙上又摔落在地。

强忍疼痛站起的景昭雾被闪现而至的红隼辗在地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左手拎着衣领把她揪起来，“你说我要不要把右手也改造一下？这样就不怕躲在暗处的小老鼠偷袭了。”

“这么说我，那你是猫咪咯？”

如此称呼并没有让景昭雾感到不适，身为社会底端的三等公民，以往的21年里她确实如老鼠般活着。

污染爆发后物种灭绝，曾经随处可见的猫成为一等公民的独属，不再是老鼠的克星，而是供人观赏的玩具。

用猫咪来形容这位明显是在硝烟和动荡里生长的犯罪组织成员，莫过于羞辱。

红隼显然被激怒了，虽然她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但攻击却逐渐猛烈，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公寓楼背后的摩天大厦灯光映起，破乱不堪的天台被照亮。

碎裂镜片划伤景昭雾眼角，隔着破碎的玻璃，她看到霓虹也分崩离析。

趁着红隼出拳收拳的间隙，景昭雾抓住她的手腕，核心用力，双腿猛地蹬地后挣脱。

雨水混着鲜血流淌，冷涩液体刺激眼球带来强烈的不适感，她费力地睁大双眼，“这么轻易就破防，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

狠话是要放的，挨打也是要逃的。

观察着红隼的动向走位，闪避开一记横扫，景昭雾还没站稳，凌厉的攻击就迎面而来。

侧头躲过，不待她捡起匕首反击，下一记勾拳就紧随其后，她再次被掀翻在地，密不透风的拳头接踵而至。

血腥味瞬间弥漫鼻腔，景昭雾清晰地听到自己下颌骨断裂的声音。

还好执行局有工伤保险，不然这次任务的工资都不够支付救护车费用。

顺手抹去流满下半张脸的鲜血，她苦中作乐地想，不过——还要再拖到什么时候啊！

且战且退，景昭雾狼狈地躲开红隼暴雨般猛烈的攻击，不太明显地朝着楼梯间张望。

“3号，撤离。”

耳麦里的声音犹如救命稻草，得到指令后，景昭雾不再拖延，猛踹红隼腰腹，脱身后转头就跑。

然而下一秒，毛骨悚然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回头，堪堪避开朝后心处刺来的致命一击。

义体改造五花八门，刀枪棍棒都能折叠加工，早在得知红隼的左臂是机械义体时，景昭雾就预感其中多半暗藏玄机。

因而回头时她就同步侧身闪躲，果不其然，赤色利刃从机械手臂上弹出，红隼以手为刃，朝着她的脖颈劈砍而至。

两人身形交错之际，景昭雾举起趁乱拾回的匕首，对着红隼右臂的枪伤狠狠捅入。

用力带动匕首在伤口内转了一圈，她眨眼挑衅，“不用谢我，这下你右手也能改造咯。”

“噗嗤”喷射而出的血液溅了景昭雾满脸。

战斗中她一直在受伤，失血过多导致体表失温，连雨水滴落都嫌温热，因而当红隼滚烫的血飙到脸上时，竟烫得她微怔。

战斗中不允许分心，哪怕只有一瞬。

“怎么在发呆，甜心？”

景昭雾回神时，红隼已经把赤刃架在她脖子上。

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响起，命悬一线之际，战靴踩在水泥楼梯上的厚重声音宛如天籁。

景昭雾喘着粗气，哪怕已经开始眩晕，也不忘幸灾乐祸：“你完了，就算杀了我也跑不掉咯。”

红隼没有搭话，也没有处理匕首，她迅速闪身换位，半搂着把赤刃抵在景昭雾颈总动脉旁。

全副武装的近战小队到达天台，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身材高大的红发女人胁持着清秀瘦削的黑发女人，两人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放开她。”为首的是此次任务的指挥，执行局行动部第七小队的队长莫罗，也是景昭雾的直系上司。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手持激光枪，“举起双手，否则格杀勿论。”

“抱歉警官，我也很想配合，但是……”

红隼轻轻抬起右肩，提醒莫罗注意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她说着，带着景昭雾后退，直至濒临坠落。

看到踩在天台边缘的身影，莫罗下意识跟着向前，但抬脚的动作很快被他止住，极其自然地撤回步伐。

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机械感极强的黑色流线作战服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被勾勒出来，饱满的胸肌一目了然。

随着说话和呼吸有所起伏的胸膛格外性感，景昭雾本来就头脑晕乎乎的，不自觉地瞟过去，视线跟着一起起伏。

这一瞬间的慌神让她差点没跟上红隼后退的动作，险些血溅当场。

抵在要害的赤刃锋利，好在红隼并没有施加太多力道，景昭雾才得以有反应的空间。

“喂喂，想死不要带着我一起。”她亦步亦趋地后退，同时偷偷朝莫罗使眼色，示意他趁机击毙红隼。

大概是未曾读懂景昭雾的暗示，莫罗没有开枪。

他只是抬起枪口，“不要负隅顽抗，联邦法院判刑前你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辩护，现在跳楼必死无疑。”

“联邦法院？你是指动用私刑后屈打成招吗？”

红隼大笑，她低头轻吻景昭雾头顶的发丝，“让我猜猜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定位器，对吗？”

跟在莫罗身后的技术人员脸色微变，景昭雾心道不妙，这不是向红隼证实她的猜测吗。

“果然。”红隼眯着眼睛扫视众人，右手伸向后背摸索，很快找到了米粒大小的定位器。

她用力碾碎，轻啐道：“你们执行局的作风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莫罗在红隼摸到定位器的那一刻就果断开枪，与此同时红隼反应迅速地把景昭雾推向前抵挡。

炽热的激光直击面门，景昭雾条件反射地下蹲，惊险躲过来自自己人的“冷枪”。

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意识到红隼准备跳楼突围的景昭雾飞扑过去想要抱住她。

她已经足够快了，但仍旧晚了一步，只看到红隼张开双臂，面朝天空，像在拥抱黑夜，以自由的姿态潇洒坠落。

不是吧姐们，真跳啊？不至于吧！

她下意识伸手去捞，却只与红隼收回赤刃后微微发烫的机械臂擦手而过。

雨幕分割高楼与旧城，霓虹灯光模糊在眼前，随着红隼的坠落，色彩顷刻熄灭，火红被黑夜吞噬。

彻底消失前，那抹红色还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联邦军礼。

“小景！”

“快把飞车开来！”

“目标突围，八队封锁A区，九队地毯式搜索。”

身后，执行局众人的声音逐渐靠近。

景昭雾俯瞰着楼下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凝望红隼消失的位置，耳畔响起她消失前无声说出的那句话。

雨势更大了，字句被雨点打碎，隐匿在风中，却回荡在她的耳际。

“时间将抹杀一切，来杯飓风之眼吧，负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