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澜日常(三)(1 / 1)

莫问此道 观妤 1831 字 16天前

天澜山坐落在一条灵脉上,灵气浓郁,莫念修炼又勤勉,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突破禁锢已久的炼气三层,来到了炼气四层。

与此同时,宗门也开始教弟子天澜基础功法,功法有四,外法、心法、步法和剑法,弟子的日常陡然变得忙碌起来。

天澜功法算不上顶尖,胜在海纳百川、泛应曲当,任何人都可一练。无论弟子日后将转修何道,都应先练天澜功法。

弟子在踏云场练剑时,长老们便在远处观察。

“谢尘嚣怎么没来?我专程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他。”

“这个点还在睡觉吧。语闲曾跟我说过,谢尘嚣我行我素,从不听宗门安排。”

“听书阁管事长老说,他借阅了不少剑典?”

“看来他心中有数,那就由他去吧。毕竟是天生剑骨,合该与旁的弟子不同。”

既然谢尘嚣没来,长老便转而谈论别的弟子。不过这些弟子刚开始练剑,没什么好谈论的。

“该怎么说呢……饿了三天的人拿筷子都比他们拿的有力气。”

“怎么会有弟子练着练着,一剑抹了自己脖子啊!”

“只能说每一项宗规都是有理由的,不然你猜为什么宗规上写,新弟子练剑只能用木剑?”

莫念用不惯木剑,但宗规如此,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用木剑挑刺砍劈。

不消片刻,木剑裂了。

她正想去拿一把新的,一道剑光破风而来,她眼睛一眯,略退半步避开剑风,反手一握,稳稳接下。

正是一把新剑,玄铁制成。

不远处的教习师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示意她继续练。

长老们的目光被这一个小插曲吸引。

“这弟子叫什么来着,莫念?”平阙一眼就看出她的路数,“修为不高,出剑却凌厉,绝对有丰富的对战经历。”

决阳子道:“而且是那种关乎生死的对战。”

……

莫念人生第一把剑,是哥哥为她削的槐木剑,没什么正经用途,纯粹是为了好玩。

小小的木剑放在窗台,她睡不着,爬起来趴在窗棂前看月亮。

月光明亮,繁星点点,空气中淡淡槐花清香。身后传来娘亲催她快些睡觉的声音,她笑起来,觉得很安心,很高兴。

莫念人生第一次用剑杀人,是在打斗台上,脸上溅了血液,紧紧握着剑的手颤抖如筛糠,脚下躺着一具刚断气的尸体。

——十三号又赢了一场。下次要不然换一个强点的对手?不然没看头啊。

——别了吧,别真死在台上了。她死不要紧,主要是她哥。

——也对,要不是她哥就跟疯狗一样护着她,她能活到现在?

莫念人生第一次买剑,是在东海某个小渔村的铁匠铺,那时她和谢尘嚣刚逃出来,身上有钱了做的第一次事就是去买一把防身的剑。

万里烟波,海潮声声,她腰间佩剑,和谢尘嚣并肩走着,离开海城与过去,踏上未知的前路。

遥远的思绪忽然被叩窗声打断。

莫念警觉:“谁?”

窗外传来谢尘嚣的声音:“我。”

莫念放下心,打开窗子,果然看到了谢尘嚣的脸,一向凌厉精致的五官在薄雾般的月光下,倒显出几分柔和。

莫念道:“你来做什么?”

谢尘嚣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道:“打架了。”

莫念心里忽然涌出不祥的预感:“然后呢?”

谢尘嚣垂下眼帘,回忆片刻,抬眼,不太确定道:“应该没死……吧?”

莫念:“……?

她退后一步,干脆利落地关了窗,丝毫不留情面:“以后少来找我玩,我不认识你。”

因为违反了“严禁私斗”和“严禁伤害同门”的宗规,谢尘嚣被关进了戒律堂。本来要关一个月,念在他是初犯,又念在是对方非要来比剑,只关了三日。

三日后出来,依旧老样子,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莫念说过让他少来找自己玩,他听着跟耳旁风似的,隔三岔五过来一次,主要是为了抄她的作业。

关戒律堂倒无所谓,但戒律堂不给饭吃,谢尘嚣权衡利弊,勉强老实了几分,偶尔按时去学宫上课,作业也写,不过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就算他抄莫念的作业,长老也看不出来是抄的,因为不知道他写的是个啥,莫念对此很放心。

这日清晨,莫念如往常一样去踏云场,居然看到了追翎。

追翎依旧是那副淳朴单纯、没被世俗污染过的模样,看见莫念时,抬起手,高高兴兴地跟她打招呼。

莫念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追翎:“师父说我不识字,让我过来多读书。”

莫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掌门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这些天你在他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自从入宗礼那日他被掌门收为弟子,莫念就没见到过他。按理说,掌门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妖修的身份,想把他放到身边管教。可是他只是一只小乌鸦,有何必要?

“师父说,他早就知道我是小乌鸦妖。旁的让我别问,只说以后就知道了。”追翎道,“他给了我一套功法,让我修炼,说是能收敛妖息。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练功法,妖息果然藏得更深,直至今日,已经能以假乱真。所以掌门放任他出山随其他弟子一起修炼,就算使用妖力,旁人看来也只会是灵气。

莫念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取出一袋灵石,递给追翎,“这个给你。”

追翎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

“你爷爷托我为你保管的灵石,是时候给你了。”莫念把一路上有关他的花销一笔一笔说得明白,“最后便剩下这些。你拿着吧。”

追翎有点呆:“阿姐……”

莫念笑了笑:“其实你也不必喊我阿姐。萍水相逢,我拿了你爷爷的报酬,送你到天澜,我们就算两清了。”

追翎身上有秘密,她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参与,还是回避为好。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你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容易被骗,以后一定要当心些。”

追翎认真点头:“我记住了,阿姐。”

然后他分享今天的经历:“刚才我来学宫的路上,有师兄在卖丹药。他说他家里上有八十岁老人,下有年幼妹妹。我听了,就把他的所有丹药都买下来啦。”

莫念:“……”

没救了这孩子。

今日练完剑后,教习师姐将大家带到了演武场。

“你们练剑也有月余,是该比试一番了。”

演武场由刻了加固符文的青玄石铺成,开阔无边,中央设了数个大型擂台,每逢演武比试,弟子都会在擂台上对战,擂台围着一圈青石砌成的石阶和看台,视野辽阔。

教习师姐带弟子走到侧边的小擂台,开启阵法,擂台边缘升起半透明的防护结界。

其实凭新弟子的剑法,防护结界纯属多此一举,但教习师姐尽职尽责,还是依照惯例开了结界。

“现在来我面前抽签。”

擂台大大小小十余个,抽了签的弟子满脸兴奋地走上擂台,握剑见礼,慷慨激昂。

“刀剑无眼,师弟,得罪了!”

“哪里哪里!还请师兄放马过来!”

双方手握新手木剑,“啊啊啊”地大喊着冲向对方,木剑相接,拼尽全力,热血万分,仿佛这是生死之战。

师兄师姐在台下嗑瓜子:“也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个什么劲。”

就练了几天的剑而已,这点本事,山下大娘杀鸡都更有看头。

莫念看着追翎上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没有逸散妖气,这才放下心来。她自己的抽签抽到了谢尘嚣,但是谢尘嚣没来,不知窝在哪个角落睡觉。

许多师兄姐专程翘课,就是为了看谢尘嚣的剑法,发现他没来后,也没散去,而是两两三三站在小擂台前,嗑着瓜子围观新生的比试。

“莫师妹,你来跟我打。”

教习师姐足尖轻点,跃上擂台,示意莫念上来。

师姐名为祁湛,性格沉稳,寡言可靠。她已是金丹中期,即使收敛了灵气,一身剑意仍是凛冽不可逼视。

寻常弟子对上她都会发憷,然而祁师姐看见这位不过炼气四层的小师妹神色不变,步伐平稳,站到擂台对面,行了个剑礼:“请师姐指教。”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今日碧空如洗,天光云影,轻风凉爽。

一道剑光陡然刺破凉风。

莫念抬剑横挡,双剑相撞之声清越爽脆,瞬间吸引了大批弟子的目光。

刀光剑影,兵戈铮鸣。

祁师姐攻势未停,剑光如白鹤掠寒水,转瞬又至莫念眼前。

莫念身形后折,堪堪避过这一击,剑尖撑地,就势疾退数步,站稳的同时划出一道剑气。

祁师姐没想到她反应比想象中还快,面露笑意,反手一挑,破开扑面剑势。

看不清她是如何在破招的同时又出剑,剑影纷飞,四道剑芒分别冲莫念左右肩膀和手腕而去。

疾如飞箭,杀机毕露。

有人喃喃道:“不至于吧,一个新弟子而已,祁师姐打得这么认真?”

“你没看到她都跟祁师姐过了多少招了,换你,你能撑多久?”

“铮铮铮——!”

莫念扬起剑锋,自上而下在身前划过半道圆弧,挡住三道剑影。既然袭向左肩的剑影躲不过,她打算受下这一击。反正斗台上受伤也是常事,她能忍痛,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打斗。

但当剑芒真正打入左肩,只有轻微疼痛时,她才意识到,祁师姐有意收敛了力道,只是在指导她过招,并不会伤她。

她怔了一下。

“继续。”

师姐平淡清冷的声音随着剑风一起抵达她耳边,剑风激荡,吹得她衣发猎猎,人也为之一震。

“是!”

对战仍在继续。

祁湛出剑以指导为主,并非因为她小看莫师妹,恰恰相反,莫念使剑相当成熟。但不成体系,是不知哪练来的野路子,与天澜剑法并不相融。所以她才借这场打斗,帮她融会贯通。

莫念也察觉到了,剑势放缓,依祁师姐的剑势而动,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一战终了,劲风消歇,祁师姐缓收剑势:“悟性不错。”

又问:“师妹为何学剑?”

莫念收剑的动作一顿,思绪有一瞬间的迟滞。

有言曰,'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

握剑的手缓缓收紧,她轻轻道,

“非剑不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