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质疑自己(1 / 1)

“启禀圣上,亏得政绩清明,近年,我朝周边安定,民间太平,正值盛世……”

镇国大将军,马飞鸣正跪在众人之前,向哲元帝汇报诸事。

“但有一事,臣不得不报。”

他身后跪着的,便是刘将军,其人虽看着精气神足,但心中也是诸多不满。

有个小半年不曾早朝了,也不知哲元这老头,今个又发什么疯症了。

就不能待在宫中,尽享玩乐么。

反正除却口头说道几句,旁的也不会。

其实这些个武将,瞧不起哲元帝,也有其间缘由。

哲元帝重文轻武,登基时,便增设多个文官职位,对于武官,也不过几声口头嘉奖。

当兵的从来就好论一个实在,谁私下里都瞧不起这样式的,总以为皇帝老儿是不敢上前线呢。

比之众人,江端鹤的心思便单纯些许。

他手执朝笏,一动不动,面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睡觉,蛇休眠时无需闭眼,旁人便看不出来。

蛇形不正是用在这种时候的么?

本来江端鹤是不愿来的,今天一早,却倾说要包包子。

他最喜欢吃包子了。

结果朝廷特地给每个武将都传书一封,说是皇帝亲笔。

这个皇帝老儿。

陪却倾包包子的任务,便顺理成章落在了臧禁知的头上。

“好像不是这样吧?”

臧禁知望着却倾手中塞满了馅料的“包子”,神色凝重。

“我娘就是这样包的,嗯,却倾做得不对吗?”

却倾举起手中奇形怪状的面团,碰了碰,里面的馅料便倾泻而出。

“啊呀——”却倾惊呼道。

臧禁知不忍扶额,手才一碰到脑上,便忽地想起自己满手的面粉。

“我来吧,你去旁边歇息会。”

“那多麻烦你,却倾说了要给你和江端鹤做包子,啊——”

“啪”,却倾的面团砸在砧板上,内里的馅料各自逃蹿开来。

“还是我来吧。”

臧禁知无奈道,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同情江端鹤。

他平时在府邸里,就是过的这般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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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却倾去给你倒茶。”

“嗳,不用……”

臧禁知正预备阻止她,却倾已飞奔出门,没了身影。

或许连臧禁知自己都不曾发觉,她虽抱怨着,嘴角却微微勾起。

江端鹤在府里,得是过的是神仙日子吧。

她很确定。

“姐姐,你做得好好看哦!”

却倾瞧着臧禁知手中浑圆的包子,不免惊叹道。

“就和却倾的娘做的一样好。”

听见这话,臧禁知差点没将方才饮入口中的水喷出来。

“就是娘,把我照顾得太好了些,却倾如今才什么也不会,连个包子也不会包。”

却倾不曾注意到臧禁知的举动,自己坐在椅上,抒发起感情。

“是么……”

臧禁知眼神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我有点想我娘,你说却倾什么时候才能走。”

“不知道。”臧禁知如实答道。

且说这江端鹤在朝堂上睡得安稳。

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他面上浮起轻浅笑意。

江端鹤身边跪着的,正是当是军队里调笑他的张先仁。

江端鹤的一切举动,他都看得清楚。

其人不免心道,这小子,笑得都成花了,在朝堂上睡着,本来也算是成就一桩。

在朝堂上睡着,还对着一帮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想入非非,那便更是人才。

张先仁不由心生钦佩。

但很快,江端鹤便收了笑容,从睡梦中归来。

“陛下,昨日臣观星象之时,见有二小星,悬于阙国边境一座小城之上。小星与我朝主星有所牵连,此乃大福之所向。”

说话者是司天监朱敛明。

“爱卿所观,乃是何处?”

“据臣观测,此地名为桉城。”

闻言,江端鹤顿时清醒不少。

桉城,却倾跟他提起的次数不下百次了吧。

那是却倾的故乡。

“回禀陛下,先前军队途经此地,也觉有所异状。照理而言,这世上能变幻出异形之人,顶多半数,我朝最多之处,也不多占六成。”

“而在此地,竟达九成有余。”

听到此处,江端鹤眉间紧蹙。

难道……

他的却倾居然是桉城中顶特别的一个,难怪会这么可爱。

不对,这是在上朝,得正经些。

直至下朝,江端鹤仍是紧紧颦着眉。

张先仁便问道:“老兄,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江端鹤,由你带领十余名精兵,秘密前往桉城调查,如若有所成效,朕定然重重有赏。”

下朝后,哲元帝留了他一会,对他命下此令。

他要去却倾的故乡了,分明是生养出心爱之人的地方,可……

江端鹤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到府上,先迎面遇到的是打算离开的臧禁知。

“司阶。”臧禁知行礼道。

江端鹤挥手,示意她起身。

“却倾在做什么?”

“方才忙活了许久,眼下许是歇着呢。”

江端鹤点点头,复又下令道:“你去营里挑二十个人,要最好的。”

“是,司阶。”

“别把自己算在内。”

臧禁知骤然抬眼,似乎有些讶异。

江端鹤将她颜色上的变化尽收眼底,自己也是神色严峻。

“我要留你,在这儿护着却倾。”

“臣下多问一句,此番,是要去何处?”

“桉城。”

听见这个答案,臧禁知松了口气。

“那您不妨告诉却倾,她会高兴的。”

“别告诉她。”

江端鹤只抛下这句。

臧禁知也不知为何,望着江端鹤离去的背影,不觉间,自己周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江端鹤回到房中时,却倾正趴在桌上。

她双眼微阖,长睫毛翩翩垂下,气氛静谧而安宁。

却倾年岁虽已二十有余,但因着骨相,面上幼时带来的肉还不曾消退。

她将脸倚在臂弯中,两颊上白里透红,嫩肉都嘟噜在一处。

江端鹤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

软软弹弹的,像是年节里吃的白滚糕。

仿佛一咬进口中,内里的糖心便会化开,甜滋滋的。

却倾这样的糖人儿,仿佛天生便爱笑。

跟在他身后时,也像一只圆头圆脑袋的翠鸟儿,唧唧喳喳着。

旁人听来,许是太闹腾了些。

但对于江端鹤而言,再怎样也是听不够的悦耳。

有却倾的时日过久了,才愈发让他铭记失去她的那三年。

自己的孤寂和痛苦。

他悄悄将却倾从椅上抱起。

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将她吵醒。

唯有拥着却倾之时,她深深埋在自己怀中。

江端鹤才会十分难得地以为,却倾真真切切地属于自己。

蛇倾慕温暖,依恋温暖。

因为这是蛇绝不能失去的,他赖以生存着。

蛇也许会忘却其所爱,但觉不会记不清自己曾占有之物。

江端鹤将却倾置于床榻之上。

他的小鸟很可爱,可若是不会飞出他的领地……

那便好了。

他忍不住这样想道。

“嗳,你回来了。”

却倾突然转醒,很快便从床上起身。

“没事,你再睡会。”

江端鹤以为却倾是要给自己拿午饭。

“不用了,阳光这样好,却倾要出去看看。”

尹却倾舒展开身子,面向阳光,不禁感慨道。

江端鹤却是一怔。

他还以为,却倾是关心自己,才会起来。

早上不是约好了,要一同吃包子么?

还有臧禁知。

对了,该是先同她一起吃过了,才会不记得这件事。

却倾这么快就忘记了他……

哦,当初他们再见之时,却倾连他的名姓都还不能记清呢。

原来,只要是稍稍帮过却倾之人,她都会温柔以待,甚至是远超过对他的好。

原来,他期冀了三年的相逢,却倾只消一瞬,便会全然忘记。

原来,他江端鹤,在却倾心中,便是如此无足轻重……

上次连是与臧禁知的事,却倾都会质疑自己。

难道,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任何意义。

顶多就是换来,任凭谁都能得到的,一个微笑。

见江端鹤呆愣在原处,却倾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江端鹤,你没吃饭呢,对不对,快来吃却倾做的包子吧。”

宛若一阵清风,刹那间的吹拂,便能将朗朗明月前的乌云涤荡开来。

“唔……好。”江端鹤受宠若惊。

看着江端鹤掰开手中的包子,放入口中,咬下一块。

却倾支着脸颊,面上浮现出微笑。

“江端鹤,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且说,只要是我江端鹤所能为之,必会应允。”

江端鹤分明在包子里吃出一股怪味,但还是大口大扣地吃着。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1】。

江端鹤嘴里,只要是却倾做的,都好吃。

“我想回去。”

江端鹤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却倾。

“我想回桉城。”

“不行。”

江端鹤一狠心,寒声道。

却倾不解道:“为什么,我在这里,都快待两个月了,理应没事了才对。”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江端鹤脸色愈发阴沉下去。

为什么,他还想问为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他只稍稍有些安心,却倾便说要离开自己。

她就这么不愿在自己身边?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江端鹤怔愣了神色,抬头凝视着却倾的神情。

委屈和愤慨充斥着他的胸腔。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难道这些时日的温存。

都是自己梦幻般的泡影。

上回也是,却倾在梦里,便不住地说着要他离开的话。

“为什么?”

江端鹤说出这三字时,只觉着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却倾喊道:“什么为什么,只因为我想我娘!”

又是她母亲。

却倾在心里,给所有人都划分好了位置。

唯独他江端鹤,连入座的资格都不曾有过。

江端鹤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开口。

“却倾,外面很危险……”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

却倾转身而去。

江端鹤久久失神,一口一口,吃完盘中的包子。

连金色的蛇眼,都宛若渐渐黯然。

她从来不曾想过,他有多怕冷。

连方才呼吸间吞入的空气,都是寒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标注】

【1】“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引用自清代黄增的《集杭州俗语诗》。

【摸摸碎碎念】

这是小情侣第一次吵架,不过很快就会和好的,毕竟我们鹤子哥此时还是“小狗”形态。